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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杰:中国影帝温家宝.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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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杰:中国影帝温家宝.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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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影帝温家宝
余杰 著
目 录
鲍彤:虚拟的中国和现实的中国——推荐余杰作品《中国影帝温家宝》 1
《中国影帝温家宝》自序 4
第一卷 从来白骨易成精 化作千娇百媚形
1.1拒绝政治体制改革,信心与希望便是肥皂泡 3
1.2从蜗居中走出来的总理能让人民免于蜗居吗? 6
1.3屠童案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14
1.4一切祸患的根源都在中央政府 19
1.5谎言说了第二遍就能成为真理吗? 25
1.6温家宝为何学不到胡耀邦的真精神? 30
1.7温家宝真的「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年轻农民工」吗? 35
1.8陶兴瑶与阿米尔,谁更有尊严? 40
1.9拂天变而不畏,恤大乱而不知——看温家宝在西南旱灾灾区的言行 46
1.10当总理,还是当地质专家? 51
1.11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54
第二卷 英雄巨像千尊少 皇帝新衣半件多
2.1「活读书」与「死读书」 65
2.2孩子们眼中的温爷爷有多么伟光正 71
2.3温家宝恢复了爷爷的私立学校,却恢复不了民国教育的自由精神 77
2.4与其恢复一所校舍,不如找回自由精神 82
2.5温家宝「三顾」北大应当见什么人? 86
2.6做官与做事 91
2.7伪善是温家宝与季羡林最大的共通之处 95
2.8宦官已绝,文妖不绝 102
2.9影帝的配角们 107
2.10警惕愚民教育向香港弥漫 116
2.11剑桥大学无须向温家宝道歉 122
第三卷 山外青山楼外楼 人生经得几拳头
3.1取消国保是中国长治久安的第一步 127
3.2我来体验温家宝打造的「服务型政府」 134
3.3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140
3.4那个杀人的日子与我有关 146
3.5文字难倾国,书生不造反 150
3.6中国警察的新死法:维稳死 170
3.7神州处处皆酷刑 175
3.8总理连城管都管不了吗? 184
3.9中国政府的尊严是靠羞辱妓女来维持的吗? 190
3.10黄金时代的故事」继续在中国上演 195
3.11温家宝的眼泪可以感动中国吗? 201
第四卷 自由平等遮羞布 民主集中打劫棋
4.1我们需要叔叔辈的总理,不需要爷爷辈的总理 209
4.2从毛泽东的木乃伊到胡温的御笔 212
4.3温家宝是遇罗克的同龄人 219
4.4温家宝与丹瑞大将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224
4.5总理点石成金,小民脱胎换骨? 230
4.6胡温真的关心艾滋病人吗? 235
4.7看哪,这个用导弹对准弟弟的哥哥 241
4.8戏法人人都会变,八仙过海比高强 246
4.9奥巴马的姑姑与温家宝的家人为何命运迥异? 251
4.10难道只有第一把手才有资格改革吗? 256
4.11莫道人人说影帝,西游演罢是封神 261
第五卷 何处不是人肉宴 古久账簿几篇章
5.1这些狗贪食,不知饱足 273
5.2不是胡温审判刘晓波,而是刘晓波审判胡温 280
5.3胡耀邦对待魏京生与温家宝对待刘晓波之差别 284
5.4既然缅怀杜重远,便当释放刘晓波 289
5.5反党与叛国 295
5.6朱厚泽一眼看穿「胡温新政」和「中国模式」的真相 309
5.7温家宝不必闻「赵」色变 314
5.8中国的国情根本不特殊 317
5.9有时,我们要下到井里仰望繁星 322
5.10是从「六一」到「六四」,还是从「六四」到「六一」? 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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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博客的两位热心读者提供了《中国影帝温家宝》一书的文字版,为了便于传播,俺制作了这个PDF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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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程随想
【作者简介】
余杰,一九七三年生于四川成都;北京大学文学硕士;一九九八年,其部分作品结集为处女作《火与冰》出版,同年,该作品被「席殊读书俱乐部」评为「十大好书」(文学类)之一,被视为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知识分子批评立场回归的标志;二零零零年,《为自由而战》获《亚洲周刊》(英文版)「年度最尖锐评论奖」;二零零二年,获纽约万人杰基金会之「万人杰文化新闻奖」;二零零六年,长篇小说《香草山》获香港汤清基督教文艺奖基金会之「年度文艺奖」;先后受邀欧美及港台数十所大学和学术机构任访问学者。
2012年1月11日,余杰全家逃离中国,前往美国。
余杰是少数敢于说真话的中国作家之一,也是一名关注言论自由、公民权益和宗教信仰自由的公共知识分子。因为其公共性的写作以及在人权和宗教信仰自由等领域的活动,被认为是当代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公共知识分子之一。
鲍彤:虚拟的中国和现实的中国——推荐余杰作品《中国影帝温家宝》
中国的公民之所以关注共产党的各级领导人,是因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领导手里。千家万户对领导都有所求──请求领导过问拖欠的工钱,请求领导制止官商勾结的暴力拆迁,请求领导把自己党内的腐败「领导」好,请求领导别再「领导」老百姓的事,别再管老百姓听什么歌,看什么戏,什么书报不准出,哪些网络必须封,等等。
作家余杰写作和出版《中国影帝温家宝》(封面见下图),无非是批评领导,无非是对领导抱有希望,无非是想知道领导人到底有没有正视而不回避摆在他们面前的、非解决不可的重大社会问题。有没有决心从善如流,实施宪法,使中国在建设成为名副其实的共和国方面获得实质性、制度性的进步?如果对领导绝望,还会浪费笔墨吗?这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批评。这些批评的言论,反映了一种普遍存在的情绪和要求。我看这种情绪和要求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是真正能够推动中国社会进步的积极因素。
到底是共产党为实现理想而建立,还是理想为解释共产党的领导权而存在?虚幻与现实,谁为了谁,这个根本问题,到了公元二○一○年,竟然谁也说不清楚了。但据说共产党领导的国家里面党的领导是「公仆」,所以连斯大林也认为:对自下而上的批评,只要有百分之五的正确性,就应当欢迎;如果要求批评者百分之百正确,那就没有自下而上的批评了!
「自下而上的批评」是文明社会的家常便饭,但在「无产阶级专政国家」中却是难上加难的大难题。斯大林的话对中国显然没有约束力。根据中国的国情和特色,主人和公仆的关系与众不同,即便如此,查来查去,中国的宪法、刑法、民法,都没有说过公民批评不得党国领导人。
六十年前流行过一句话,叫做「批评和自我批评是社会发展的动力」。一九五三年出过一个「压制批评的人是党的死敌」事件:一位曾经为革命出生入死的老共产主义者,压制一位专科学生的批评,中共中央发觉后,给了他留党察看和撤销部长职务的处分。此事被立即通报全国,要求全党高级干部,务必倾听来自人民群众的批评,不可因身居高位而批评不得。
现在流行唱红打黑。正是毛泽东本人,在七大会场上,请求大会批准,把「批评和自我批评」列为本党「区别于其他一切政党」的标志。须知有无「认真的而不是敷衍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区别真共产党和假共产党的标志。有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共产党,是真;无批评和自我批评的共产党,是假。
乐意为《中国影帝温家宝》作序
《中国影帝温家宝》不能在大陆出版,准备到香港出,但是作家受到警告,香港也不许出。警方的逻辑是,领导人不是普通人,批评领导人就会成为很严重的刑事案件,很有可能像刘晓波那样判重刑。
警方的逻辑是现实的逻辑,但这是小题大做,起码是帮倒忙;说得严肃一点,是替和谐开倒车;用法律语言来说,这是非法的、违宪的。我希望警方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现在还来得及。也许毛泽东当时说「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时候意在表演,但一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宣言而载入史册,受党领导的警方就不应该把它视为儿戏。文明的进步需要积累,昨天和今天的表面文章,说不定就是明天保护人权的具体现实。
对公民的批评,需要党国领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用不着紧张,用不着动用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力量来「维稳」。
我很乐意为《中国影帝温家宝》作序。因为中国存在着两个世界,一个是言者无罪的虚拟世界,一个是言者有罪的现实世界。领导和被领导,大家都在矛盾中间过日子。为了解决矛盾,首先需要指出矛盾。二百多年前,安徒生用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衣》向欧洲人指出了矛盾。现在同样需要有人向中国人指出矛盾。余杰先生作了勇敢的尝试,这本书也将因此成为检验中国的药剂。如果从此以后,言者真的无罪,党国领导、省市领导、县区领导、乡镇领导,真的成为公民有权批评的对象,公民真的有了批评任何官员而免于恐惧的自由,这本书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原载《动向》杂志2010年8月号
《中国影帝温家宝》自序
如果放弃自由,我将日渐衰弱。那些可以出卖的灵魂是骚动和黑暗的。对任何事都不能撒谎,否则四分之三的真相后便是二分之一,四分之一。
——乔治•康拉德
活在真实中,为真实而写作
二零零三年春,我第一次到美国访问的时候,零距离接触到美国的电视、广播、报刊和网络,这才大吃一惊:几乎九成以上的政治类评论都在尖锐地批评以总统为代表的行政分支。恶搞总统的漫画触目可见,如果仅仅从媒体上了解美国总统的话,一定会认定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穷凶极恶的大坏蛋。我曾经读过旅美作家林达写的一本名为《总统是靠不住的》的书,看来,大部分美国人不仅认为总统是靠不住的,甚至认为总统是各种社会问题的罪魁祸首(尽管这个总统是他们自己用选票选举出来的),正如自己亦贵为总统的里根的那句名言:“政府解决不了问题,政府就是问题的所在。”而同样也是大家批评甚至恶搞的对象的小布什,也在一次演讲中如是说:“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最为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师们的经典著作,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向你们讲话。”
在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社会里,批评政府、批评国家元首和行政首长,是公民及知识分子的权利与天职。接受公众的批评甚至“谩骂”,也是所有的从政者首先需要修炼的一项“基本功”——如果没有这种心理素质,就不要参加这场游戏。美国开国元勋杰弗逊说过:“自由的舆论与政府相比更为重要,宁可没有政府有自由的报纸,也不能没有自由的报纸而有政府。”在我看来,这就是两百多年来美国成为繁荣而富强的国度,而且从未发生过一次政变的原因之一。一个任由民众批评的政府,必然是民主而自信的政府,其稳定是不言自明的;反之,一个不能容忍民众批评的政府,必然是专制而自卑的政府,即便耗费天价的维稳费用,亦无法实现真正的长治久安。
并不是所有的社会都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都将统治者关进了笼子里。很不幸,我便生活在一个不正常的、不健康的社会当中:盘踞在我头上的政府,不是我投票选举出来的政府,而是以武力和谎言强迫大家忍受的政府。在中国,不是统治者被人民关进笼子里,而是统治者将人民关进笼子里。重庆一名怀疑自己孩子死于三鹿毒奶粉的家长唐琳,只是在网上发表了几句泄愤的言论,五月被警方带走,七月初证实被“劳教”,罪名是“制造恐怖气氛,危害公共安全”。所谓“公共安全”,其实是杀人者的安全。于是,杀人者获得高升,被害者继续受到戕害。那么,这种惨淡的现实是否意味着,我们只能远远地羡慕美国公众和美国知识分子自由自在地批评政府的权利与自由呢?不,我不接受“某些东西可以言说,某些东西不可以言说”的“潜规则”,也不愿意成为“沉默的大多数”中的一员。作为一名写作者,我对自己的最低要求是:活在真实中,为真实而写作。
当年,性情羞怯的剧作家哈维尔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政治人物”,却因为“活在真实中,为真实而写作”的理想与实践,而受到捷克当局的骚扰、诽谤甚至逮捕。但他努力传达的信息绝对与政治无关。哈维尔坚持认为,重要的不是和当权者争论,在一个靠着谎言执政的政权下,唯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要“生活在真实中”。他在一篇文章中讨论了捷克脆弱的知识分子反对派的目标和策略。他说,目标应当是无论政府想把什么强加到你的身上,你都应该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好好活着,“假装”你真的很自由。
由此,哈维尔和他的朋友们选择了“萨米亚特”(samizdat)式的写作。这个词语最初来自俄语,意思是未经官方许可的出版物。早在三百多年前,伟大的英国诗人弥尔顿便在《论出版自由》中表示:上帝赋予人类自由意志和选择善恶的能力,所以根据良心作自由讨论是最重要的自由。而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伟大的德国诗人海涅便写道:“那些思想刽子手们使我们成为罪犯。因为作者……经常犯杀婴罪:作者由于惧怕审查官而变得疯狂,杀死了自己思想的婴儿。”为了捍卫思想的自由和言论的自由,苏联和东欧的知识分子们坚守“萨米亚特”式的写作和传播方式:复印稿、打印稿、地下印刷品……这是一种“地下”状态的写作,写作者却保持着“地上”的阳光明媚的心态。在那个科技不发达、互联网尚未出现的时代里,他们的文字和思想的传递需要克服重重困难——比如,在罗马尼亚,公民不能自由地购买打印机,购买打印机需要获得有关部门的层层审批,并由国家统一编号,以便当局调查打印稿是由哪台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于是,作家们只能以手稿的形式,传播那些比较“敏感”的文章。
今天的中国,虽然有了互联网,但又出现了防火墙,我的文字都被他们用技术手段阻隔在墙外;中国大陆之外的香港和台湾有出版自由,我写的书只能在香港和台湾出版,自己带回大陆的时候却遭到海关的查扣。所以,我的写作也是一种“萨米亚特”式的写作。这是一种需要战胜恐惧的写作:我“假装”生活在一个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在那样的国家里,每个公民都可以用最“刻薄”的语言“羞辱”政府和各级官员,而不必担忧秘密警察夜半敲门;我“假装”生活在一个有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在那样的国家里,每个公民都可以依照良心公开地敬拜自己的神,而不必担心受到政府的干涉与打压。这种“假装”不是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这种“假装”有时需要付出沉重代价:比如,你的名字被列入宣传部的“黑名单”,你的电话和电邮遭到国保警察的窃听和偷窥,你来往的朋友会变得越来越少,你不能在大学的讲座和会议上登台发言……甚至还有可能像刘晓波那样,仅仅因为追求“活在真实中,为真实而写作”,就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莫须有的罪名,判处高达十一年的重刑。刘晓波的判决书中被当作犯罪证据的那些文字,在我的文章中都可以找到相似的段落。也就是说,刘晓波的罪名随时随刻都可能安在我的头上。
胡温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尽管如此,我不会在信仰自由和言论自由方面作任何的退让和放弃。如果没有信仰自由和言论自由,活着,岂不成了行尸走肉?而言论自由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批评的自由,特别是批评统治者的自由。当我面对中国的历史的时候,既批评皇帝,也批判宰相。在帝制时代,暴君与奸相总是相辅相成的,暴君之暴与奸相之奸,乃是专制制度缺一不可的两个车轮。历史学者祝总斌在《两汉魏晋南北朝宰相制度研究》一书中分析说,宰相是中国古代的统治机器中,重要性仅次于君主的一个环节,一般说,它由君主精选,由统治经验丰富的大臣组成。“君主握有对一切政务的最后决定权和否决权,但一般不直接统领百官,处理政务;宰相负责直接统领百官,处理政务,然而原则上只能‘助理万机’,并无最后决定权和否决权。没有君主,便无法统一封建统治阶级不同集团、派别的行动,便不能建立政权,形成国家;而没有宰相,一般说,统治机器便很难有效地运转。”换言之,既然宰相是君主亲自选择的,坏君主选择的必然是坏宰相,坏君主不可能选择好宰相;反之,坏宰相是坏皇帝实现其暴政的最佳助手,再勤奋的暴君也不可能一个人干完所有的坏事,那么坏宰相便显得尤为重要了。君相关系是中国政治传统中最基本的架构。
用此角度透视中共的权力结构,即可发现:中共虽然言必称马列,其统治模式仍然沿袭中国的皇权专制传统。党魁即皇帝,党国即皇家,政治局即军机处,连他们办公的地方都是昔日皇帝居住的中南海。毛泽东拒绝梁思成的在老北京城的西郊设立新的行政中心的建议,而是选择入驻皇帝的花园,不仅仅是为了舒适与安全,更是要取得当代帝王的象征性的身份。由此可见,中共这台统治机器的核心仍然是皇帝和丞相的“合二为一”。所以,毛泽东与周恩来可以合作至死,毛泽东清洗了高岗、彭德怀、刘少奇、林彪等权臣,却单单让周恩来成为“不倒翁”。当年,毛选择周作助手;今天,胡选择温作助手,绝对不是“偶然”,而是“精挑细选”的结果。这是极权主义的必然逻辑:既生毛,必生周;同理,既生胡,必生温。毛与周之间的合作远远多于矛盾,胡与温之间的关系亦然。故意夸大他们之间的分歧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属于同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司令部”。毛与胡所干的每一件坏事,周与温都不能免除其帮凶的罪责。当代中国人之厄运,在于遭遇了翻天倒海、无恶不作的毛,但如果没有周之亦步亦趋、周密部署,毛之狂想则难以落实,故而周亦是罪不容赦的凶手。同理,在今天的中国,温家宝在整个政权中所起的作用也是如此:如果没有温的配合与支持,胡的独角戏是唱不下去的。
对温家宝的分析与评论,可以放在中国源远流长的宰相传统之中,以“大历史”的视角来审视之。在这一传统之中,孔明和包拯是中国人心目中贤相的最高境界。中国的士大夫最喜欢的是诸葛亮,“一部西游全凭大圣翻跟斗,半场三国多赖孔明用计谋”,经由《三国演义》等历史小说之渲染,蜀汉政权的丞相诸葛亮成了士大夫心目中智慧与道德的化身,成了历代争先恐后地“入君彀中”的“天下英雄”的最高人生目标。诸葛亮的“忠”,使他的声望甚至盖过了主人,人们但知有“武侯祠”而不知有刘备墓。诸葛亮的“智”,则开启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厚黑学的先声。在人们一味的赞誉中,唯有鲁迅看出其“状多智而近妖”。而中国的老百姓最喜欢的则是包拯,他们喜欢的不是历史中真实的包拯,而是若干戏曲故事的主人公包青天。这个面黑如漆的包公执掌着一个具有惩恶扬善功能的龙头铡,这个龙头铡如同封神榜中神仙们的法宝,带给观众现实生活中最为匮乏的公义,也蕴含着生活在人治社会的人们对法治最热切的渴望。在戏剧舞台上,包青天甚至可以找来八贤王手中那只“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金锏,来一场“打龙袍如打昏君”的行为艺术。浓得化不开的孔明情结与包拯情结表明,中国的“大传统”与“小传统”在此重合在一起了。
一般来说,中国人对君王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像德国人那样全身心地崇拜希特勒的时候并不多(毛时代是一个特例);但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对贤相充满美好之憧憬,即便君王再残暴,只要他旁边有一个孔明或包拯一样的贤相,这日子便可以忍受下去(所以,当毛的偶像崇拜破灭许久之后,许多普通人仍然对周不乏好感)。在此意义上,如果说君主是专制体制的大脑,那么丞相就是专制体制的心脏。丞相不仅使臂使指地指挥各级官僚,而且成为“屁民”与“暴君”之间的最佳“调和者”——没有丞相亲自出面抚慰,“屁民”哪能如此安于被宰割的悲惨命运呢?贤相情结继续在主宰着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思想和生活。古有孔明和包拯,今有周恩来和温家宝,似乎没有他们,中国人就不能生活得安安稳稳的。今天,温家宝的良好名声,除了归功于他个人出色的演技之外,也表明中国人的孔明情结和包拯情结的“现代转化”。
在此意义上,一切的历史都是当代史,一切的当代史又都是历史。就温家宝个人而言,他自觉或不自觉地都以孔明和包拯为自我期许;就大部分老百姓而言,他们自觉不自觉地用戏剧和影视中的孔明和包拯的形象来对应现实中的温家宝。演员和观众都入戏了。“是耶,非耶,其信然耶;秦欤,汉欤,将近代欤”,温家宝下矿井吃饺子、到农村开拖拉机、在灾区搬砖头,都比央视精心制作的“下乡”的文艺节目“同一首歌”更加“贴近群众”、“贴近生活”。但是,表演就是表演,表演是当不得真的。思想史家徐复观指出:“专制政治及抱专制思想的人,在其本质上和知识与人格是不能相容的。太史公在《史记》中对当时朝廷的提倡儒术,常用一个‘饰’字,即是不过以儒术来作专制的装饰之用。”以此分析温家宝的内在人格与外在表现,画皮画骨、入木三分。温家宝执政以来所有的作为,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饰”。他知道中共这架老爷车即将散架了,自己不是一个有魄力和能力刹车或改道的驾驶员,更何况自己只是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于是,他只能像一个木偶人一样,“饰”得了一时算一时,坚持到曲终人散的那一刻就算是最大的胜利。至于下一场戏该怎么演,那就跟自己无关了。正是这样一种定位,使得胡温之间的搭配,形成了一种“超稳定结构”。胡对温是绝对信任的。有的时候,胡甚至会允许温在媒体上抢了自己的风头,因为他知道温的出色表演对“九人团”是有利的,温不会像胡耀邦和赵紫阳那样不知好歹地“自掘坟墓”。
鉴于胡温如同一枚硬币之两面,我对胡与温的批评,目的都是戳穿这种权力的“超稳定结构”。有朋友好心地劝告我说,不要点名批评胡温,这样做风险太大,你不妨只谈体制,以免触怒具体的批评对象。但在我看来,人与制度是一种互动关系,一套坏的制度,是靠一群坏的统治者来维持和推动的。忽略个人的责任,抽象地批判制度的罪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点名批评胡锦涛、温家宝和他们的前任、后任,以及他们的同僚、下属和打手,是我的生活和写作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此原则之下,我批评温家宝,乃至专门结集出版一本批评他的文集,并非我与他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而是他担任了总理这一职务——我的批评既是针对他个人的,更是针对他所担任的职务的。我希望的这一批评工作让越来越多的读者意识到,原来批评总理并非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本来就该是公民实践其言论自由的“家常便饭”。
我的“公民议政”不是政治斗争的一部分
每当我批评温家宝的时候,便会遇到一种“反批评”。在那些自称追求民主自由的人士中,此观点亦相当普遍:温家宝毕竟在公共领域中表达了一些对民主的赞同和对民生的关切,即使他说的全都是一些无法实现的空话,也比那些连空话都不说的同僚好一些吧?温家宝这些支持民主、支持改革、关心弱势群体的表达,已经显示出他的政治立场与胡党魁以及其他几名政治局常委之间存在明显差异。职之是故,民间社会对温不妨多一些鼓励和嘉许,让以温家宝为代表的党内改革派感受到来自民间的支持与肯定,从而更有信心地去从事改革事业。或者,我们通过促使温家宝“向右转”的计谋,扩大统治阶层内部的差异,甚至让中共高层陷入内部分裂,出现“党内有派”的格局。这样,中国的变局才有可能早日到来。职之是故,他们指出,那些批评温家宝的声音,堵死了党内开明派腾挪的空间,甚至从反面加强了中共党内的团结。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批评温家宝不利于推动中国的民主化。
在我看来,此类观点是那些权谋术与厚黑学读得太多的人的癔症。首先,温与其他同僚之间的“分裂”,根本就是一部分“过于善良的中国人”在象牙塔中想象出来的海市蜃楼。温既不是毫无权力的摆设,也不是中南海里的异议者,否则他的“仰望星空”和“脚踏实地”的言论,怎么会被当作全国高考作文的题目呢?否则他怎么可能在胡党魁都还没有独自出版著作的时刻,自己率先出版一本歌功颂德的访谈录呢?温家宝不是一个被架空的、“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总理,而是一个精通权谋、明哲保身的总理。其次,中共统治者从来就不在乎“民意”如何,在中共统治中国大陆的六十年里,“民意”从来没有与权力阶层达成过“良性互动”。因此,用弱不禁风的“民意”去支持“潜在的改革派”,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自我加冕的“单相思”。而这类观点的更为致命之处在于:它将知识分子的写作与表达,看作是政治斗争的一部分,看作是权力运作中的一个棋子。即便是被打压的异议者,也汲汲于充当一名“地下帝王师”。这是对现代知识分子的独立身份和存在意义的贬低和蔑视。真正的现代知识分子绝对不会扭曲自己的言论自由去迎合政治权谋的目的。这种观点的流行只能表明,许多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仍然停留在“资治通鉴”式的中古时代。
与之相反,我在《中国影帝温家宝》一书中主要表达如下之观点:第一,胡温是一体的,胡温与其他政治局同僚以及江系人马之间的合作远远多于分歧。党内各派系都深深地知道,他们的“团结”乃是垄断权力的前提,“不团结”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因此,他们的内斗通常会“点到为止”,而不会“见血封喉”。第二,胡温绝非改革派,六四屠杀之后,中共体制内部出现改革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有坚持“不改革”的理念的人,才有机会成为“接班人”之候选人。因此,寄希望于中共领袖“自改革”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于民间社会来说,与其憧憬明君或贤相的出现,不如从自己开始做起,一点一滴地对抗冷漠和恐惧的制度与文化。第三,我们要将批评胡锦涛、温家宝以及所有的统治者当作一种不言自明的自由与权利,要让这种批评内化为我们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并且探索与积累进行批评所需要的知识,如美国开国元勋之一的约翰•亚当斯所说:“记住,无论冒多大的风险都要支持自由。……而自由,如果人们不了解它,它也很难被保存下来。人天生有权获得知识。伟大的造物主没有白费心血,他赋予他们理解力和求知欲。但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种权利,一种毋庸置疑、不可割让、不能废弃、神圣的、了解最令人敬畏和嫉妒的知识的权利,我所指的是有关他们统治者的性格和行为的知识。”我的观点当然可能有对有错,但我希望所有读者都参与到支持批评自由和言论自由的事业当中来。
我的公民“议政”从来不是黑幕后的政治斗争的一部分。我对中共内部政治派别的此消彼长以及探究这些大人物的“内心世界”不感兴趣,我所追求是:是,就说是;非,就说非。用我的笔,写我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杨宪益先生说得好,“岂有书生能造反,倾城何必怨红颜”。但是,一个极为吊诡的事实仍然出现了:对政治最不感兴趣的我,居然成了胡温当局派遣的国保们“贴身保护”的对象,居然被某些人定义为“搞政治的危险分子”,我这个小时候的“乖乖孩”突然变成了“不可接触”的“麻烦制造者”——出于真实的危险和想象中的危险,出于外在的恐惧和内心的恐惧,很多人不再敢跟我来往,国保们的孤立策略收到了一定的效果。那么,这样的代价是否太大了?不,跟林昭、顾准和遇罗克的遭遇相比,这样的代价是我可以承受的。如果放弃了上帝赋予的言论自由,我岂不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那将是一个更加可怕的结果。所以,无论冒着多么大的风险,我仍然要这样生活、这样写作,不是说我有多么勇敢,而是说这就是我所热爱的、所选择的生活方式和写作方式。
能够参与当代中国“萨米亚特”式的写作,是我的荣幸与异象。在这个意义上,我与刘晓波一起并肩前行。捷克“萨米亚特”写作的代表人物、作家伊凡•克里玛说过:“一个出于其内心的需要,敢于直面权力者,敢冒一切风险的人,只拥有一个小小的希望:通过他的行动,他将提醒那些当权的人,权力来自何处,权力的起源是什么,他们的职责是什么,也许他会使他们变得多一些人性。然而,对那些当权的人来说,对那些屈服于权力的人来说,这样的一个目标好像是愚蠢透顶。可是,对无权者来说,我们的希望就隐藏在那些傻瓜的行为里面。”而“七七宪章”的起草者和组织者、并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哲学家扬•帕托切克亦指出:“七七宪章的签署者们不为自己谋求政治权力,也不想成为道德权威委员会或社会‘良心’;他们不把自己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也不随意评判别人;他们的努力单单是为了净化并加强对一个更高权威存在的意识……今天,行为的动机可以不再那么单一,像以前一样,主要是出于恐惧或个人的利益,而是尊重人内在里最高的东西,他对义务和共同福祉的理解,对需要承担责任的理解,哪怕是承受某些不幸、误解与某种危险。”这正是我从事“公民议政”,致力于“萨米亚特”式的写作,以及批评作为总理的温家宝的原因。
我写作,我表达,故我自由,故我存在。是为序。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一、二十二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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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从来白骨易成精
化作千娇百媚形
1.1拒绝政治体制改革,信心与希望便是肥皂泡
——评温家宝访谈录《信心与希望》
我谈论权利,是因为只要有了权利,我们就可以离开这种神灯表演。
——卡兹米尔兹•布兰迪斯
中国是一个喜欢造神和喜欢编神话的国家。即便是无比平庸的胡锦涛时代,也要造出一个温家宝神话来抚慰失丧的人心。胡温刚刚上台的时候,人们对「胡温新政」的憧憬简直比直耸云霄的迪拜塔还要高。当胡温的两届任期已经过了大半,许多人才不得不承认「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冷酷与荒寒,中国的贫富悬殊和社会不公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奔,胡锦涛亦名列世界六大独裁者的光荣榜,躲在胡锦涛背后的温家宝暂时「幸免于难」,但他其实是在幕后与胡总分享此一殊荣。
时至今日,仍然有不少人将对中共政权最后的善意寄托到温家宝的身上,认为温家宝是一个「人民的好总理」,只是受制于既得利益集团不能大展宏图罢了,所谓「滚滚江山,只为大花脸争权,国老无能终散局」。于是,海外媒体频频制造各种关于温家宝的「假新闻」:比如,温家宝因纪念胡耀邦成为中南海中的「异见分子」,温家宝因倡导「普世价值」而受到保守派和军方的猛烈攻击等等。中国人从来都没有学会避免在一个地方第二次、第三次地跌倒。几年之前,人们曾经对朱镕基报以多么大的期望,如今又将同样大的期望给予了温家宝,而神话只能一次接一次地破灭。 温家宝出版新书《信心与希望》
中共的领导人都喜欢出书,这是从苏联的勃列日涅夫那里学来的传统。勃列日涅夫的虚荣心极强,他要证明自己在任何领域中都具备卓越的才华,包括文化领域。他组织了庞大的写作班子为其撰写理论文章、自传和长篇小说,并大量印刷精装本,将这些堂皇的巨著发布到每一个党小组之中。在中共王朝,从毛太祖到江世宗,也都喜欢显示自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一面,温家宝虽然常常装扮出谨小慎微的姿态来,但这一次还是克制不了个人的虚荣心,下令结集出版《信心与希望:温家宝总理访谈实录》一书,一夜之间摆满全国的大小书店。
这本书收入了温家宝两次与网友聊天和一次接受新华社记者专访的内容,这是此前的领导人著述中罕有的材料。互联网在中共营造的铁幕上撕开一个大口子,中共投资数百亿的金盾工程日渐失效,中共当局意识到,除了消极防御之外,还要主动出击。于是,大大扩增网络警察的编制,并招募数百万兼职的「五毛党」引导网络舆论,甚至胡锦涛、温家宝亲自出马,上网与网民对话,放低姿态作亲民秀,以收买人心。胡锦涛性格沉稳阴冷,更喜欢在幕后发号施令,到台前演戏不是其所长。温家宝正好补充了胡锦涛的不足,他喜欢下矿井,探农舍,痛哭流涕;也喜欢引经据典,显示自己博览群书,上网回答一些经过严密筛选的问题,更是其展示与民众的鱼水情的好机会。
新华出版社的副社长要力石说,温家宝总理的网聊部分,不同于平日里的发布会,更有一种「促膝谈心」的感觉。他吹捧说:「除了纵贯国内外的大事,里面亦有总理个人生活经历和感想,这也体现出了温总理平易近人的亲民作风。」然而,在我看来,这种亲民作风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自然的流露。西方的政治家是民众选举出来的,他们的政治生命系于民众的选票,所以亲民是他们的本能;而共产党的领导人是前任帮主指定或在密室中推举出来的,民众无权选举,所以亲民只是他们的表演。
「抬头望戏中,忠奸将相时时出;袖手观台上,真假包公去去来」,温家宝的表演颇受民间的欢迎,他就是要在中共失去统治合法性和民意基础的时刻,给民众注射一剂春药,以点燃他们的「信心」与「希望」。而那些享受温家宝表演的民众,用学者余世存的话来说,就是一群「类人孩」。所谓「类人孩」,就是心智还没有成熟的、缺乏理性的人,如余世存所说,「是站在进化的立场上对某共同体中个体的生存状态的命名,可以说,前现代社会的个体成员都是类人孩。不过,类人孩更属于东方社会,更属于专制国家。」所有的「类人孩」都有浓得化不开的「恋母情结」,除了家庭中的母亲之外,温家宝便成了「党啊,亲爱的母亲」的最佳投射。(待续)
1.2从蜗居中走出来的总理能让人民免于蜗居吗?
口吐真言,永远竖立;
舌说谎话,只存片时。
——圣经《箴言》十二章十九节
温家宝在接受中国政府网和新华网的联合专访时,有网友问,二零零九年房价涨得有些离谱,二零一零年高房价的问题会缓解吗?
温家宝表示,群众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我也知道所谓『蜗居』的滋味。因为我从小学到离开家的时候,全家五口人只有九平方米的住房。当然,时代不同了,我们应当按现在的条件来改善群众的住房。其实,如果说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城乡居民的住房都有相当的改善,大概是城镇人均住房面积增长了五倍,农村人均住房面积增长了三倍。」
马屁记者不小心泄漏天机
既然总理主动忆苦思甜了,下面的宣传机构立即行动起来。于是,半个月后,《人民日报》发表了记者陈杰撰写的《温家宝,从一条小巷走出的大国总理》一文,考据出温家宝颇为清贫和艰辛的幼时生活,其中第一部分《小巷里的旧居》是这样写的:
温家宝,天津市人。温家世居今天津市北辰区宜兴埠,后迁入城内。
「你找温家宝的家?」记者在天津市旧城南开区寻找温家宝中小学时代居住的房子。狭窄的达摩庵前胡同,拐角杂货铺的一位大婶指给记者,「那就是,他前几年回家时,我见过他」。亲切的口气像讲邻居家的大哥。
达摩庵,「文化大革命」前香火缭绕的尼姑庵。温家宝曾居住的是达摩庵前胡同九号院,推开年代较远的院门,面前是十分拥挤的小院,左侧翻修后房子就是温家宝过去的家。房屋的新主人刘志杰大爷、刘玉英大娘老两口,原住九号院对门,七八年前买下温家的老房。温家宝兄妹三人,他为长子,与父母一家五口居住在不足二十一平方米的两间平房,上大学前就在这里成长度过。邻居们说,温家宝的父母分别是中小学老师,带着三个孩子,家境很不宽裕,居室的「洋灰」地面坑坑洼洼,没有什么象样的家具,非常简朴。老邻居敬重温家书香门第,至今称温家宝的父亲为「温先生」。在他们的印象中,温家宝很聪明,功课很好,做事稳稳当当。人们记得,他与小伙伴一起卸下院门当乒乓球台。母亲上班把房门钥匙留在邻居家,温家宝放学去取,「刘娘,我妈把钥匙放您这了?」言犹在耳。
温家宝到中央工作后曾几次回到这条胡同,看望父母,走访老邻长辈,亲亲热热拉家常,在众人眼中,他还是隔壁的孩子,没有一点官架子。有时,温家宝的母亲炸好面酱,托跑运输的邻居带到北京。
徘徊在这条有些破旧的胡同,站在温家老屋的原址,一个十三亿人口的大国总理就是从这里走出的,让人感到与历史贴得这么近,「平民情结」一定植根在他的胸中,他时刻惦念像儿时邻居一样中国千千万万普通的百姓,与他们共同创造幸福生活。
先不说这篇文章中的种种吹捧和谄媚之词如何让人肉麻和恶心,这篇文章最大的价值在于不小心之间揭穿了温家宝的弥天大谎,就此而言,这名拍马屁的记者可谓功莫大焉:温家宝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们全家五口人挤在只有九平方米的住房之中,但在《人民日报》记者写的这篇文章却透露,温家宝一家拥有的是两间共二十一平方米的住房。九平方米与二十一平方米之间,足足相差了两倍多!即便是总理日理万机造成记忆有一定的误差,但也不至于相差到这样离谱的程度吧?更何况温家宝是学理工科出身的,讲究以「科学发展观」来治国。科学的原则在于尊重事实、在于一丝不苟,科学不是写诗,诗人可以将二十一平方米想象成九平方米,但一个科技工作者不能如此篡改数据,一名大国总理更不能如此瞒天过海。(待续)
从达摩庵到中南海的路有多长?
这名妙笔生花的记者竭力营造温家宝此刻仍然「临在」达摩庵的幻想。但是,我想说的是,达摩庵的老百姓们,温家宝早已不是当年的「邻家少年」了。你们继续蜗居,他已登堂入室。温家宝的上位,靠的不是能力,而是演技,是说谎不脸红的演技。中国政府需要的不是一个大刀阔斧、根植痼疾的良医式的宰相,而是一个精通鲁迅所说的「瞒」和「骗」的技术的首席演员。于是,上行下效,既然一个堂堂的大国总理,连自己少年时代居住过的住房面积都要公开造假,他所领导的政府如何疯狂地造假就可想而知了。所以,国家统计局才敢于拿出房价只涨了一个百分点的报告来;所以,山西省卫生厅才宣布不存在有毒疫苗的问题;所以,外交部发言人才敢于斩钉截铁地说中国只有罪犯而没有异议分子。温家宝政府,算不算是一个谎话大王领导一群贪官污吏的政府呢?
温家宝的话,常常说出了中国现实的反面。或者说,中国的现实很快就给他刚说出口的话一记响亮的耳光。果然,温家宝刚刚表白说他对人民群众蜗居的处境「非常理解」,北京立即就出现了天价地王,房价再度飙升。以北京房价的均价两万而论,如果一名普通大学毕业生年收入为两万,一年的收入只能购买一平方米的住房。换言之,如果他购买六十平方米的住房,需要花掉工作六十年、不吃不喝的全部收入,但一个人实际的工作时间大致为四十年,且还需要诸多日常开支、养家餬口,所以一套小小的住房足以压死一家人。面对此种处境,温家宝除了安慰性地说几句「理解」的话,简直束手无策。这样的人适合出演言情片,而不适合当大国总理。
当然,如果抱着「同情之心」去理解温总理,即便是他们一家当年居住的不是九平方米而是二十一平方米的住宅,也算是蜗居,也足以表明温家宝的平民出身。但是,无论是昔日的蜗居,还是今日的蜗居,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呢?是怪中国的老百姓自己不争气、自己太懒惰吗?毛泽东时代全民贫困的局面,是因为党垄断一切资源,党控制全民的生活,党是刀俎,百姓是鱼肉,百姓只能任党宰割。在「大公无私」的毛泽东时代,所有的土地和房产都被收归国有,所有的住房都由政府分配。如同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所说,很多时候,大饥荒的蔓延不是因为物资的匮乏,而是因为专制政府对信息的控制和垄断;同样的道理,在中共建政以来的前三十年,中国人,尤其是城市居民(包括温家宝一家)住房条件的恶劣,也是由于毛泽东政权对民间社会的挤压、对民众劳动成果的剥夺造成的。毛泽东可以在全国各地拥有数十座超过昔日帝王的奢华的行宫别墅,老百姓却只能「四代同屋」,看看方方写的《风景》,就知道那样的生活有多么「幸福」了。(待续)
温家宝为何无法遏制房价的上涨?
而「毛后」所谓「改革开放」的三十年,仅仅由于当局少作一点恶,少对民众少作一些束缚,蕴藏在民众之中的、自发的力量与激情,便如火山岩浆般迸发出来。是民众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的生活水平(包括住房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而绝对不是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们的造福与恩赐。然而,当权者看不得老百姓过上一天好日子。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当局再度以抬高地价的方式,第二次向民众征收隐形的重税,以此达成掠夺民众手中刚刚捂热的一点血汗钱的目标。所以,正是政府的「卖地」财政和「房地产」GDP,才让新一代的中国人深陷于蜗居的漩涡之中。人性都是卑微的,像《蜗居》中的女主人公海藻那样,不惜出卖爱情、青春和尊严,换取「告别蜗居」的生活,遂成为一种大部分人都可以「理解」的方式。不知一惯都作道貌岸然状的温家宝总理,是否也会「理解」这样的生活选择呢?
温家宝大肆标榜当年的蜗居生活,是为了拉近与百姓的距离吗?可惜,这个距离早已遥不可及:一入中南海,皇宫深如海,中南海里面的人,又怎么会跟蜗居里的人有共同的价值立场与思维方式呢?但我还是想建议温家宝先生,既然你乐于回顾当年的蜗居生涯,就应当反思毛时代的人民的蜗居状态是如何形成的,就应当彻底批判毛泽东时代奴役人民、戕害人民的种种罪恶;既然你乐于回顾当年的蜗居生涯,应当对当下普通民众蜗居的现状对症下药,仅仅让部分央企撤出房地产行业只是杯水车薪,剩下的那批央企仍然占据着房地产行业九成的份额,各地政府仍然在乐此不疲地通过卖地拉动地方经济的繁荣,并加剧经济的泡沫化,你敢于触动这个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集团吗?你当然不敢「壮士断腕」了,因为你的弟弟温家宏便是一个大房地产商,你们的家族也是从猛涨的房价中获得巨大的利益,吃到嘴巴里的糖你们愿意吐出来吗?
一个从蜗居中走出来的总理,就能让人民免于蜗居的处境吗?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逆向的血统论。其实,无论是太子党还是平民子弟,一旦进入中共一党垄断的权力体系之中,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如果说存在差别的话,那就是:像温家宝这样平民出身的高官,有一种从底层奋斗出来的「于连式」的人格模式,知道苦日子是什么味道,为了彻底告别苦日子,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包括人格的完整和人性的尊严。正因为目前的饭碗来之不易,这类人比起从小养尊处优的太子党来,更是念兹在兹、战战兢兢。温家宝看到了赵紫阳的「前车之鉴」,遂奋不顾身地投入特权阶层,去瓜分属于自己的份额。所以,寄希望于温家宝出手遏制房价的上涨,无异于与虎谋皮。中国的老百姓只能继续蜗居下去,老百姓在蜗居中所付出的代价,正是温家宝和他的政权存在的前提。
中华民国的国务总理与行政院长有多年轻?
虽然今天的中共政权已经初步解决了「领导干部终身制」的问题,江李与胡温之间的顺利交班和不成文的退休年龄的划线,大致避免了当年苏共让「垂死者」上位掌权、「病夫治国」的危机,但论资排辈的「老人政治」的本质仍然没有改变,「干部年轻化」只在基层和中层部分地实现了。在中枢层面,胡锦涛当年在「六四」之后被「破格」提拔为最年轻的政治局常委,成为邓小平相中的隔代交班的人选,但那时胡已经接近五十岁,等到与温家宝一起「媳妇熬成婆」的时候,则已经六十多岁了;如今下一代接班人习近平和李克强也是如此,在「候补」阶段,就已经不再年轻了,再经过五到十年的打磨,他们必然未老先衰,根本就丧失了政治体制改革的决心与意志。
回顾历史,在中华民国时代,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务院总理类似的职位,前后有两个:一是北洋政府时期的国务总理,二是国民党政府时期的行政院长。他们与共产党时期的周恩来、温家宝等人一样,虽然不掌握最高权力,却负责处理日常政务,因此地位也十分重要。那么,这些人的年龄大致如何呢?一翻史书,我才大吃一惊:如果将温家宝放在这个序列当中,绝对是一个高龄的「老大哥」。
辛亥革命之后,中华民国的第一任内阁总理,是清末即在外交界崭露头角的唐绍仪。唐出任总理之初,抱有极大的政治抱负,挑选宋教仁、蔡元培、陈其美等同盟会骨干成员入阁,担任农林、教育、工商总长,其内阁被称为「同盟会中心内阁」。唐绍仪勤于公务,注重办事效率,使政府呈现一派新气象。那时,他年仅五十岁。
其他一些在北洋政府中颇有名望和政绩的国务总理,年龄也大都为四十多岁。比如,进步党人熊希龄在四十三岁的时候,出任「第一流人才内阁」的总理兼财政总长;外交家颜惠庆在四十九岁的时候,出任国务总理并摄行总统职务;法学家王宠惠在四十一岁的时候,出任国务总理,网罗一批留学英美的、被认为是无党无派的「好人」,组建「好人政府」;而著名的外交家顾维钧在代理国务总理并兼任外交总长的时候,居然年仅三十八岁——即便在今天的省部级官员中,都找不到如此年轻的人。
一九二七年北伐胜利之后,国民党政府取代北洋政府,依照孙中山「五权宪法」的思路来组建政府部门,行政院是行政分支机构,历届行政院长也都比较年轻。比如,第一届行政院长、作为「革命元老」的谭延闿,一九二八年二月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十月转任行政院院长,此时他年仅四十八岁。孙中山的儿子孙科在一九三一年任南京政府行政院长的时候,也只有四十岁。
民国时代的这些行政首脑,大都具有留学西方的背景,他们在风华正茂的时候便脱颖而出、为国效力。仅仅从这一个指标来看,民国政治并非后来人们想象和描述的那么不堪。(待续)
何时我们才有像奥巴马与卡梅伦一样年轻的领导人?
二零零八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奥巴马大获全胜的重要原因是他比共和党的对手麦凯恩年轻许多。共和党错误地推出年龄过大的麦凯恩参选,麦凯恩已经七十开外,满头银发,虽然他是越战英雄,却让人怀疑他是否具备充沛的精力领导美国冲出金融危机和反恐战争的惊涛骇浪;而作为参议院的新面孔的奥巴马,出人意外地战胜比他年长十多岁的党内竞争对手希拉里,奥巴马只有四十出头,身手敏捷,充满激情。有人说,麦凯恩代表着一个已经逝去的时代,而强调「变革」的奥巴马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和希望。有学者统计过美国的历次总统大选,发现有七成左右的结果是比较年轻的一方获胜,而比较年长的一方获胜的时候只有三成左右。可见,在民主社会,大家的选票会天然地倾斜向年轻者一方。
二零一零年的英国大选也是如此。保守党党魁卡梅伦和自由民主党党魁克莱格都只有四十出头,大选获胜之后组建联合政府,卡梅伦成为两百年来英国最年轻的首相。作为保守党领袖,卡梅伦赋予这个被认为比较刻板的党以朝气和活力。他虽然出身贵族,在牛津大学接受精英教育,却经常骑自行车上班,到平价商店购物,极受年轻人的喜爱。此次英国大选首次采用在美国早已流行了半个世纪的电视辩论的形式。英俊潇洒、思维敏捷的卡梅伦和克莱格大出风头,而比他们年长二十岁左右的现任首相布朗则被映衬得暗淡无光,英国《苏格兰人报》幸灾乐祸地描述道:「布朗似乎在一个星期内头发都变白了,他看上去好像已有一百多岁。布朗的言论就像一位老校长令人头疼的长篇演讲,这不是人们想听的。」
美国政坛上为何会出现奥巴马,英国政坛上为何会出现卡梅伦?这是因为英美是民主社会,是多党竞争,是全民选举。一个社会的民主化程度越高,年轻人当选国家领导人的可能性就越大;反之,一个社会的专制化程度越高,老年人把持权力的可能性就越大。民主化前后的台湾,在这一点上对比强烈:两蒋时代的台湾,用孙隆基的话来说,「权力机构已经老化,老蒋的那一代多已八十多岁,却仍然牢牢地抓住权力不放。因此,像张群那样的八十几岁的人才会说出『人生七十才开始』的话,意思就是不肯放手。至于蒋经国那一代,也已经是六十几岁,却被称作是『少壮派』。台湾每年又有选拔『十大青年』之举,而平均年龄则是四十岁。至于四十岁以下,似乎可作『儿童』对待。」台湾民主化之后,即便是「百年老店」国民党也不得不适应时代变化,「少壮派」的马英九才可能摆脱「连战连败」的连战等元老的挤压,出马带领国民党打赢选战。
与之相反,只要中国一天处于共产党的一党独裁之下,中国一天就不可能出现自己的奥巴马和卡梅伦。中国人需要叔叔辈的总理,不需要爷爷辈的总理。可惜,我们手上没有选票,所以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意愿。在民主匮乏的中国,温家宝们既然可以「自动当选」,自然要「再接再厉」,非得做到不能动弹才让位。而一切的辛苦与疲惫,反倒成为他们向民众炫耀的资本,和向民众索取崇拜的条件。这就是中国社会最为吊诡的事实。
1.3屠童案背后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二零一零年五月十三日,凤凰卫视《华闻大直播》节目播出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接受凤凰卫视记者就近期校园被袭事件采访的内容。温家宝说:「政府也高度重视,对于几起凶杀案,造成的儿童的伤亡,心里感到非常难过,对于他们家庭出现的这种不幸,心里也感到非常的难过。我们除了采取强有力的治安措施之外,我们还要注意解决造成这些问题的一些深层次的原因,包括处理一些社会矛盾,化解纠纷,加强基层的调解作用,这些工作我们都在努力去做。我想一个和谐、安全的环境,不仅会给孩子们,而且应该给每一个人,我们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有几分诚意,毕竟他是唯一公开表示「心里难过」的中共政治局常委。然而,贵为一国总理,仅仅是对接二连三的惨案表示「重视」、仅仅是对诸多孩子的死难表示「难过」,是不够的。连御用文人余秋雨都知道「含泪劝说」,温家宝不能停留在跟余秋雨同样的水平上。否则的话,温家宝不妨辞去总理的职务,干脆去当一名「文化大师」算了。或者,如果担任总理只需要具备言辞绚烂、演技突出、随时流泪的本领,那么巧言令色、口蜜腹剑的余秋雨才是总理的最佳人选呢。
更为吊诡的是,贵为政治局第二号人物,温家宝却没有安排影响力比凤凰卫视大若干倍的央视前来采访,而是选择大部分国人都无法收看到的凤凰卫视来「表露心声」。国内各大媒体转载这一消息的时候,只是泛泛称之为「接受媒体采访」,故意隐去凤凰卫视之名字。究竟是温家宝无法控制央视、甚至不能通过央视来传递自己的观点,因此不得不将凤凰卫视作为一个临时的「透气孔」;还是温家宝严格遵循中共内部的宣传纪律,只有在面对那些国人基本上接触不到的媒体的时候,才敢说几句真话呢?
「飞地发展」必然导致暴力泛滥
在访谈中,温家宝承认,在若干血腥的屠童案件的背后,还有「深层原因」。然而,温家宝在这段讲话中并未明确指出「深层原因」究竟是什么,而只是抛出虚幻的承诺「我们一定能够做到这一点」来。连医生都知道,必须对症下药,温家宝连病根都没有找到,为什么就有药到病除的把握呢?这些案件充分表明,今天的中国社会远非「和谐社会」,也根本没有「以人为本」。胡温执政以来,当局腰包越来越鼓,财大气粗之后,以为「北京共识」可以取代「华盛顿共识」。殊不知,他们引以为自豪的「中国模式」,不仅不能拯救世界,甚至也不能将中国带入繁荣自由的彼岸。中国当下的境况,不是欣欣向荣,而是病入膏肓。
近期中国的屠童案此起彼伏,其本质与美国时有发生的校园枪击案完全不同:美国的校园枪击案多发生在大学和中学,凶手多为在学校就读的、青春期情绪波动的青少年,因此并不能推导出美国存在严峻的社会问题的结论;而中国的屠杀孩童的案件多发生在幼儿园与小学,凶手多为从外面闯入的成年人,他们大都未患有精神疾病,之所以精心选择最弱小的孩童下手,乃是对温家宝所宣扬的「比太阳还要光辉的公义」绝望之后的疯狂之举,这些残忍的杀戮已然显然出中国的社会冲突和社会矛盾已经到了火山爆发的前夜,靠扩大警力维稳无异于抱薪救火,必须启动政治体制改革才能治本。
近期屠童案件密集发生,表明中国的发展模式是一种非公义的模式。波兰作家卡普钦斯基在剖析苏俄政权崩溃的杰作《帝国》一书中,用了一个概念来描述苏俄社会的特征,即「飞地发展」。他谦虚地说,这是「一个笨拙的术语」,其实这个术语非常形象且极为准确。卡普钦斯基如此描述说:「在高度发达的欧洲国家,比如说像荷兰和瑞士,周遭的物质环境多少都以相似的水平发展:房子漆得工整,窗户上有嵌画玻璃,路上的柏油平滑,交通动线区分得很好,各处商店均有充足的存货,餐厅温暖干净,街灯明亮,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但在飞地发展的国家里,景象看起来就不同了。一间优雅的银行矗立在破烂的公寓建筑间;一间奢华的旅馆被贫民区包围;一个人从照明光亮的机场走进一个阴森、污秽城市的黑暗之中;在奥迪精品店光辉灿烂的展示橱窗旁,是当地肮脏、空荡、没有开灯的商店;在豪华的私人轿车旁是老旧、发臭、拥挤的城市公交车;首府建构了它芳香和发光的圣堂,发展出这些棒极了的飞地,却没有意愿,也不想要发展国家的其他部分了。」今天的中国的情形不正是如此吗?从北京奥运场馆的中心区步行十分钟,从上海世博会核心区步行十分钟,在恢宏亮丽的现代建筑的阴影下,就可以发现连绵起伏、破旧不堪的贫民窟,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不计其数的怨愤、绝望的人群——那些丧心病狂的凶手,也许就泯然于这些人群之中。这就是中国的「国际大都市」惨不忍睹的真相。
昔日的苏联因社会不公正而崩溃,今天比之更加不公正的中国如何吸取前车之鉴呢?即便温家宝权力有限,至少可以将财政收入向医疗和社保方面略微倾斜,至少可以约束自己的家人远离腐败、停止化公为私的「资本运作」。他有没有这样做呢?相信我们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待续)
唯有自由才能消解暴力
温家宝的话音刚落,公安部发言人武和平次日在公安部的新闻发布会上立即高调表示:「如果犯罪分子胆敢再采取这种手段,我们将依据刑法的有关规定和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枪支的规定,坚决执法,毫不客气。」言下之意就是,在面对这类特殊情况的时候,警察开枪杀人的权力可以扩张,其口气中充满杀气腾腾的味道。而在相关报道中,橡胶警棍、瓦斯喷射罐、防卫钢叉等器械已经开始配备给校园保安人员。这种思路,仍然是以暴易暴的。然而,以暴力阻止暴力何时成功过呢?
武和平又说:「对有可能造成危险的人员,要通过群众的举报采取必要的救治和管理措施。」实际上,此前多起屠杀孩童惨案的凶手,并非精神疾病患者,而以武和平为代表的警方的观点,则将凶手统统视为精神疾病患者,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惨案都归结为偶发事件,以消除其社会背景和社会根源。另一方面,也以此为借口,展开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歧视性管理,甚至是强制救治和关押。这种只要是具有潜在危险的人员,都可以对其实施「必要的救治」的思路,在目前人心惶惶的情形之下,很可能会得到大部分普通民众的支持。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屠童案件反倒成了警方为所欲为的借口,又一批公民的基本人权将遭到粗暴的侵犯和践踏。
消除暴力的最佳方法,绝对不是让民众生活在更加不自由的境况之中。我想向温家宝和武和平推荐学者唐逸于二零零二年写作的一篇论文。这篇题为《当前中国社会中暴力蔓延的根源》的文章,倘若早被在上掌权者读到并引以为镜鉴,今天就不会有如此多的孩童无辜死难了。然而,「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唐逸的谆谆告诫今天依然发人深省:「极权统治下的人性遭到严重扭曲,人的冷漠、猜忌、压抑、仇恨乃是变形暴力的温床。如果没有长期的压制和扭曲,怎么会突发文革的普遍暴力呢?」唐逸认为,总体上,人活得越自在,相互间的仇恨越少,则暴力越少。在此意义上,自由体制化解暴力的可能性较大。弘扬自由的精神,以此构成社会的基础价值和体制,乃是消解暴力和实现内在理性秩序的必由之路。
毫无疑问,只有当民众具备了免于匮乏的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的时候,他们才会自觉地抵制犯罪的诱惑。可惜的是,温家宝和武和平们闻「自由」而色变。这些习惯上占有权力的人,很难理解自由精神,也很难承认和顺应历史的主流。他们总是以为人可以驯服于自己的意志或理念,可以压倒,可以臣服,可以由外来的强力(包括心理暴力如意识形态的复制)来改变。于是,中国的屠童案件愈演愈烈。(待续)
我们怎样才能活得有尊严?
一个人如果感到自己活得没有尊严,比起在他经济上处于劣势来,挫败感会更为强烈,而采取极端手段改变现状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在一个经济学家茅于轼所说的「不讲理」的社会,或者说「理」都被权利者所垄断的社会,必然造成许多人愤懑、焦虑乃至绝望,并将情绪发泄到比他更弱小的人身上。这就是校园血案「群发」的「深层原因」。温家宝此前提出「尊严」一词,确实抓住了中国问题的一个关键所在。但是,如何才能让老百姓活得有尊严呢?除了立即和全面启动政治体制改革之外,别无他法。温家宝明明知道专制制度无法给予民众尊严,却紧紧抱着专制制度不放,这就是知行的脱节乃至对立。
普通民众有没有尊严感,这是十七、十八世纪英国社会和法国社会的根本差异,也是英国为何相对平稳地实现了宪政改革,而法国者深陷于大革命的血雨腥风之中的根本原因所在。十五世纪的英国大法官、亨利王子的老师福蒂斯丘在《英格兰政治法通博评传》一书中指出,法国属于绝对君主政体,国王是一切法律的滥觞,人民是国王的臣民;英格兰却属于有限君主政体,建立在人民自愿默许的基础上,国王本人和他的本国同胞一样,受制于同一批法律。英格兰是自由人的联盟,他们是自愿决定组成王国的,且最终的目的乃是「获得前所未有之安全保障,然后得以生息并享受其财产,得免受各种祸患及损失,从而解除内心之忧惧」。所以,英国虽然不可避免地存在着阶级的分野,却没有法国那么严重的阶级对立。英国社会史家垂威利安在描述十八世纪英国社会生活时,列出某郡体育代表队的名单,队长是下层的皮匠,而队员中有当地首富的大贵族,在训练和比赛中融洽相处并一律服从队长。他评论道,假使十八世纪的法国有类似的社会生活,便不会发生法国大革命。贫富是一回事,而富人对穷人的态度,是否以礼相待与之融洽,是另一回事。真正激怒底层使之暴躁动荡的,与其是前者,勿宁是后者。
今天的中国更像当年的法国而非英国。人民普遍活得没有尊严,不仅没有尊严,连中共长期标榜的生存权也成了问题。那些死于豆腐渣校舍的孩子,那些死于有毒奶粉的孩子,那些死于问题疫苗的孩子,那些被凶手残杀的孩子,他们的生存权在哪里呢?温家宝不能继续用无法落实的承诺来欺骗人民了,温家宝余下的任期已经屈指可数,如果他还不在实现民众的人权和尊严上真正有所作为,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千古罪人。
1.4一切祸患的根源都在中央政府
——如何破解温家宝所说的宏观调控的「两难」局面?
二零一零年七月三日上午,温家宝在长沙主持召开湖北(我发现那个创造了当代成语「鸿忠抢笔」的湖北省省长李鸿忠亦赫然在座)、湖南、广东三省经济形势座谈会。温家宝说,经济复苏的曲折性超过了预期,宏观调控面临的「两难」问题增多。「我们不仅要大力解决那些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又要有针对性地解决当前存在的突出的紧迫性问题,这些都必须在经济平稳较快发展的前提下进行。」温家宝在这里不得不承认,中央的政策已经是顾此失彼:要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地发展,就不能大刀阔斧地处理那些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如权力垄断造成的腐败、「低人权优势」下农民工国民待遇的缺失等);而长期存在的结构性问题不加以处理,当前存在的突出的紧迫性问题(如「天价维稳」、工潮汹涌等)也就无法彻底根治。此也不是,彼也不是,温家宝简直要抓狂了。
胡温上台以来,在政治和经济上继续推行「强中央、弱地方」的政策。在经济上,继朱镕基以「两税制」改革,将「肥水」全都收归中央,造成中央财政的空前充裕之后,「国进民退」则成为胡温时代经济发展之大趋势。国有经济尤其是央企越强,中央政府的权力便越大。而中央政府的权力增强,政治上便越发刚性与僵化。有御用学者将一党垄断政治权力和经济命脉视之为有望取代西方民主政治和自由经济的「中国模式」。而中央对地方的指挥棒,一手是GDP,一手是维稳。中央政府一边躲在幕后闷声数钱,一边以「维稳」对地方官员实行「一票否决」。这两个指挥棒比学生们顶礼膜拜的高考的指挥棒还灵。于是,地方政府为了提高GDP数字,大兴土木,违背经济自身的发展规律大肆兴建基础设施和楼堂馆所,掠夺性和毁灭性地开发各种资源,强行从市民和农民手中低价征收土地,造成地方政府与民众之间矛盾激化;而面对愈演愈烈的官民冲突,地方政府从「截访」到「暴力维稳」,使得政府管制变得愈加暴虐与不义。
国进民退,灾祸不止
以山西的「省治」为例便可以清楚地看出:山西民众的困苦、环境的恶化、生命的卑微、吏治的败坏,堪称整个中国的缩影,而这一切都是中央政府一手造成的。
二零一零年三月,作为国家和山西省「十一五」规划重点建设项目的王家岭煤矿,突如其来发生透水事故,一百五十三名工人被困井下。后来,经过紧张的抢救,一半多被困工人获救,此一矿难的营救过程被官场大加宣扬,悲剧变成了喜剧。而死难矿工的名字,至今却仍有相当一部分未被公布。
此前,山西矿难频发,中央政府及当局制造的舆论均认为,这都是小煤窑惹的祸。因为私人业主急于赚钱,缺乏长远眼光和安全责任,视人命如草芥。所以,当局决定进行产权改革,将全省大部分私人拥有的小煤窑收归国有,经过「资源整合」之后,打造一批超级大煤矿。在此「化私为公」的过程当中,大量私人财产被以极低的价格强行并购。然而,大型国有煤矿真的就可以避免或降低矿难吗?
王家岭煤矿项目投资概算总额近五十二亿元。据了解,该公司二零一零年「奋斗目标」是产值六亿元,利润三千万。事后,安监总局的通报称,矿井存在「劳动组织管理混乱,为了赶工期、赶进度,当班安排十四个掘进队同时作业,作业人员过度集中,且领导干部带班制度不落实」等突出问题。事故发生前,井下工作面有多次有关渗水情况的报告,但是未引起重视。工作面出现透水征兆后,也没有按照规定及时撤人和采取有效应对措施,最终造成重大透水事故发生。一名工人说,项目部整天催要进度,以前一个月他们最多能干两千米,现在提出干三千米。二十七队一名工人说:「我们每天开班前会的时候都是要进度,要速度,经理说要上六部钻,五个人上六部钻。」在此目标下,公司对于各个施工单位实行「进尺考核制」,掘进多了受奖,少了则会受罚。
由此可见,国进民退,灾祸不止。那么,地方政府为何不顾民众生命财产之安全,疯狂地进行能源开发呢?这是因为中央政府对地方官员的考核与提拔标准,是「惟GDP是举」,也就是说,谁将GDP搞上去了,谁就可以获得升迁。地方官员为了打造政绩、发展经济、提升GDP,便挖煤矿、修电站、建高速、盖大楼,甚至不惜用暴力手段圈走农民和市民的土地。地方政府的黑帮化愈演愈烈。所以,经济问题的核心,还是政治体制问题。
而地方官员的坏和黑,是中央政府造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地方政府的败坏,的根源并不在地方政府自身,而在中央政府。中央政府之所以如此重视GDP,是因为GDP的增长,是中共政权合法性和稳定性的最后的支柱。如果GDP出现大幅滑坡,中共的统治也就危在旦夕了。为了继续垄断权力,就必须保持GDP的持续增长,所谓「保八就是命根子」。而要「保八」,就得默许地方政府的为所欲为、残民以逞。于是,经济问题又回到了政治问题上。
其实,民国时代的山西,阎锡山治理下的山西,曾经是一个井井有条、生机勃勃的模范省。经过中共六十年的胡作非为,山西却不幸沦为中国最「黑」(不是煤之黑,乃是人心之黑)的省份之一。如果阎锡山复生,看到此种情形,不知该作何感想?近期,《南方人物周刊》作了一个《「山西王」阎锡山》的专题报道,还原了民国时期阎锡山治理山西的部分真相,有网友评论说:「老阎是山西人,他的祖宗都在山西,他会把环境污染了、把良田都变成工厂的厂房,让几十年后倒闭的工厂的地皮上无法种地?他会把煤矿都挖完让地下成为一个个大洞?他会以发展经济的名义把干净的水源变成排污口?他会让山西人赚一块钱、老外赚一千块钱?他是地方军阀,但是有些地方做得比现在的官员们都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啊!这地儿给弄糟了,换个地方做官去。」不知温家宝是否看到了这篇报道,是否愿意向阎锡山取经呢?
不能将地方政府当作替罪羊
同样是山西,还曾经曝光了黑窑的奴隶童工事件。这一事件同样折射出温家宝在宏观调控上、在经济与政治之间的「两难」处境。当时,对于这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童奴事件,全球媒体聚焦,全国民众声讨。我特别注意到,大多数评论者愤怒谴责黑砖窑的老板和地方的基层官员,许多人对中央政府的干预和最高领导人的批示表态「坚决支持」。比如,《南方周末》的一位著名时事评论员认为,奴隶童工事件「是对于国家统一法制的彻底颠覆」,他甚至用「一场叛乱」来定义之。他写道:「因为中央政府的强力干预,国家机器终于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解救开始了,调查开始了。既然是叛乱,就需要平叛,就需要动用国家暴力,对所有黑窑如秋风扫落叶予以彻底摧毁!对所有监工、对所有黑窑股东和老板,予以坚决镇压!」
类似的论点在网络上也层出不穷。有学者甚至认为此类丑闻的发生,是因为地方政府权力过大,地方政府为所欲为且欺骗中央。他们指出,中央是好的,地方是坏的,中央只是暂时被蒙蔽了,一旦清醒过来,必然扭转乾坤,为老百姓报仇雪耻。这是中国自古以来形成的「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思路。在这一思路之下,甚至有人建议加强中央的集权能力,中央越强大,政令便越畅通,正义便越彰显。
我不同意此种缘木求鱼的观点,也不同意此种察言观色的批评策略。我认为,黑砖窑事件并不是一场地方政府的叛乱,而是在中央政府的默许甚至鼓励之下,中央与地方官僚连手对民众实施抢劫之后的分赃行为,在此事件中,中央并不是干净的。胡温难道真不知道地方上的种种乱相吗?我们不能低估中央极权体制的动员能力。比如,以搜集信息的能力而论,一方面,中共的宣传系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制造谎言,使得老百姓对中国的实际情况茫然无知;另一方面,中共的各个情治系统,包括新华社的「内参」体系,每天都在将各地的社会、政治、经济信息反馈到中枢。胡温对各地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不可能被地方官员蒙在鼓里,除非他们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胡温为什么很少主动去惩罚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吏呢?为什么往往是在民愤极大的压力之下,才不得不抛出几个替罪羊来?许多落马高官很快便复职了,比如在三鹿毒奶粉事件中因「负有领导责任」而引咎辞职的国家质检总局原局长李长江,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底高调出任全国「扫黄打非」工作小组专职副组长。在二零一零年三月,团派出身的李长江更是被增补为全国政协委员,并成了十一届政协港澳台侨委员会副主任。BBC中文网记者乐安在评论中讽刺说:「李长江担任质检总局局长期间,中国食品安全问题频出,『扫黄打非』至少不直接关乎人命,中央高层的任命决定也算英明。」
无疑,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中央政府来监督和惩罚地方政府,因为他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而他们的利益与老百姓的利益是对立的。中共的国家机器从来只会驱使坦克和全副武装的军队镇压民众的爱国民主运动,而不会开去捣毁成千上万的黑砖窑及黑煤窑。那种希望国家机器以暴力来「镇压」黑窑监工、股东和老板的呼吁,激情有余、理性不足,反倒显示出某些纸上谈兵的知识分子法治观念的薄弱与淡漠。公共知识分子在进行社会批评的时候,一定要避免使用被「党文化」污染的「党语言」——再坏的坏人也不能不经法庭的审判而遭到「镇压」。那些黑窑监工、股东和老板们,理应接受法律的制裁,理应得到公正的审判,而非国家机器的暴力「镇压」。一旦国家暴力机器脱离法律的约束,今天可以「镇压」坏人,明天就有可能「镇压」好人。
所以,中央政府根本就不是山西奴隶童工的解放者,受害者及其家属不必对胡锦涛和温家宝感恩戴德。同样的道理,四川汶川地震和青海玉树地震中的灾民,西南诸省旱灾和南方各省水灾的灾民,也不必对前来体察民情的温家宝「感恩戴德」。我们应当清楚地意识到:一党独裁的政治体制和中央集权的权力格局,才是中国各种人权灾难和环境灾难的根源所在。若要切实保障中国公民的基本人权、遏制奴隶童工现象的蔓延,不能靠加强中央集权的政体、不能靠最高统治者的良心发现、更不能相信温家宝的眼泪。
在今天的中国,任何一个经济问题的背后都是政治问题,任何一个地方政府的问题的背后都是中央政府的问题。这就是温家宝所谓的宏观调控「两难」的处境。如何才能一劳永逸地摆脱此「两难」困局,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温家宝有没有勇气和魄力采纳之、实践之。答案就是:结束一党专政、启动政治民主化进程。更加具体地说,可行的步骤就是:在经济上实行「国退民进」,打破行业垄断,实现充分的自由竞争;在政治上切实保障以农民工为主体的劳动者的国民权利,加强地方自治和普及地方选举,弱化中央政府的遥控之权,让政府由「大政府」变成「小政府」。温家宝和他的同僚们愿不愿意「自废武功」呢?
1.5谎言说了第二遍就能成为真理吗?
——冷看温家宝与网民在线交流
我们既不像婴儿那样毫无遮掩,也不是随心所欲的百变神通;我们既能说谎,也能诚实;既会辨识谎言,也会懵然无知;既会被骗,也会探知真相。我们可以选择,这才是我们的本性。——保罗•埃克曼《说谎》
二零一零年二月二十七日,温家宝在中国政府网和新华网与网民在线交流。网页最后显示的提问近二十四万条,有评论说,「这完全成了一次全国性的网民集体上访」。但是,温家宝所回答的问题,都是经过工作人员整理并提交的,温家宝并不能看到全部的问题和真相。「谁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温家宝早已习惯了这种「被蒙骗」的处境,他与欺骗他的下属之间达成了一种完美的默契。
温家宝是毛主席的好学生
温家宝回答的一个最尖锐的问题,是一位名叫「二三四」的网友提出来的:「温总理您好!一、什么时候给我们真正的民主权利?二、政府官员的财产何时公布?三、政府什么时候才真正接受人民的监督?四、社会的种种不公平政府打算怎么解决?」
在推特中文圈上,温家宝的昵称是「影帝」。没有出色的演技,哪能实现从大内总管到太平宰相的飞跃?温家宝在「运筹帷幄,决策千里」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但演戏的功夫还是一流的,退休之后,虽然不能像自以为懂经济的朱镕基那样去清华大学当经济管理学院院长,但到电影学院的表演系当个系主任倒还是绰绰有余的。温家宝胸有成竹地回答这个似乎很尖锐的问题,将这场民主秀推向了高潮:「我曾经引用建国前毛泽东主席和黄炎培先生说过的一段话来解决『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周期律问题,最重要的是民主,只有民主才不会出现人亡政息。」
有评论者赞扬说:「作为中国的总理,直接面对以网民的模糊身份出现的民众而不是在党内讲话,做出这样明确的关于民主政治表述,不能不引起世人的注意。」但在我看来,这是一场根本没有关注价值的廉价的民主秀。与其上网跟网民作象征性的交流,不如立即拆除中国的网络长城,让墙内的生活和墙外的生活融为一体。温家宝自上台以来,已经做过了无数次「中看不中用」的秀,从仰望星空到肯定普世价值,从哀叹民生疾苦到支持大学学术自由,但从来没有一句话落到实处。温家宝,人如其姓,性格如温吞水,正是现有体制下绝好的总理入选。
然而,谎言说了第二遍就能成为真理吗?喜欢旁征博引以显示有学问的温家宝,当然不会不知道,毛太祖当年说的这句话,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黄炎培、傅斯年、章伯钧等六名国民参议会成员应邀访问延安,希望促成国共合作,避免内战爆发。正是在这次访问中,有了黄炎培与毛泽东的这场著名的对话。
黄炎培说:「余生六十余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见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
毛泽东的回答是:「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个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其实,就在与黄炎培进行这席所谓「周期率和民主」的谈话之前不久,毛泽东在中共第七次代表大会上就已口头传达,在打倒了国民党以后,中共的斗争对象就是民主党派。民主只是暂时的遮羞布和斗争策略,一旦取得政权,中共实行的将是远远胜过国民党和历代帝王的「一党独裁」。当与黄炎培同为民主党派领袖的储安平发现「党天下」的真相的时候,为时已晚,只落得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悲惨结局。(待续)
黄炎培的卑躬屈膝与傅斯年的火眼金睛
在访问延安的这一行人中,唯一的清醒者是傅斯年。毛泽东陪同傅斯年参观延安,傅斯年看到礼堂里密密麻麻地挂满各地送来的锦旗,便语带讥讽地说:「堂哉,皇哉。」毛泽东听出了其中的嘲讽意味,碍于情面没有出声。一天晚上,傅斯年与毛泽东两人上天下地地谈开了,谈到中国的小说的时候,傅斯年发现毛泽东对坊间的各种小说都了如指掌。傅斯年认为毛泽东是从这些材料里研究民众心理,心底认为毛不过宋江一流,便口无遮拦地挖苦毛道:「我们不过是陈胜、吴广,你们才是项羽、刘邦。」毛泽东在赠傅斯年的间距中,遂题了首诗回敬道:「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烬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这首是唐人章碣的《焚书坑》,诗中毛泽东以「刘项原来不读书」自比,言下之意就是,虽然我读书没有你多,在北大的时候也被你们瞧不起,但现在我手上有枪杆子,天下便是我的了。毛泽东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民主,他只迷信实力。
在那趟行程中,傅斯年不仅对毛不留情面,还痛斥同行的诸人没有出息:「章伯钧是由第三党归宗,最无耻的是黄炎培等,把毛泽东送他们的土织毛毯,珍如拱璧,视同皇帝钦赐饰终大典的陀罗经被一样。」傅斯年当面对他们说:「你们把他看作护身符,想藉此得保首领以殁吗?」傅斯年的估计相当准确,讨好毛泽东的章伯钧、黄炎培等人,都没有逃过中共建政之后的若干次政治运动,最后的结局都是不得好死。
黄炎培身为民主党派的首领,对民主之精义并不了解。一九四九年三月,黄炎培在中共地下党的帮助下,辗转到达北平。当天晚上,刚进北平西郊的毛泽东设宴款待黄等二十多位知名民主人士。第二天,毛泽东又单独设晚宴招待黄炎培,两人畅谈时局直到深夜。这是其他人士没有得到的殊荣,使黄心潮澎湃。到第三天,北平市市长叶剑英在国民大戏院开欢迎会时,黄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口号:「人民革命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据说,在民主人士中,黄是首先喊出这个肉麻的口号的。一个真正热爱民主自由的人,怎么会谄媚地去喊另一个必死的人万岁呢?
国民党时代以不当官自诩的黄炎培,不久即以七十四岁高龄当上了国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一九五四年又当上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副委员长。原来,他不是不想当官,而是嫌国民党给他的官不够大。如果在共产党的治下当上更大的官,哪还管他民主不民主,哪还心思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呢?中国文人之卑贱,由此可见一斑。
自此,黄炎培目睹了「土改」、「镇反」、「三反五反」、「反右」、「彭德怀庐山反党」、「三年大饥荒」、「社会主义教育」等运动。一九五七年,黄炎培的三儿子,水利专家黄万里因反对在黄河三门峡修坝建水库,被打成「右派」。黄炎培为了自保,竟与儿子断绝来往,还写诗表示要学习做「新人」,其无耻程度堪比郭沫若。黄炎培去世于一九六五年,即「文革」前夕,这也许是他的幸运,死得其时;否则,在这场运动中,他这个「前朝余孽」命运难料。(待续)
谁是中国脸皮最厚的人?
纵观中共毛泽东与黄炎培的后半生,堪称他们的那场著名对话的绝大讽刺。毛太祖成为让历代帝王甘拜下风的大独裁者,黄炎培不仅没有当上南书房行走,反倒连家庭的完整的都不能维持。这场对话本该被中共深深地掩埋起来,因为稍微有点羞耻感的人,都会认为这场对话对于中共而言,乃是「猴子的屁股」,最好不要去提及。然而,温家宝偏偏要去提及这场对话,并以之为自己施政的脚注。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人若无耻,不可救药。如果评选「谁是中国脸皮最厚的人」,我想温影帝一定高票当选。
温家宝先生喜欢谈民主,谈正义,谈尊严。我想反问温家宝先生的是:既然你那么热爱民主,你为什么要将昔日的上司赵紫阳先生囚禁至死呢,他唯一的「不合作」就是不同意邓小平集团在「六四」时候开枪杀人,他何错之有呢;既然你那么热爱民主,你为什么将刘晓波和谭作人抓进监狱呢,他们比你更加热爱民主并践行民主,你应该将他们请到中南海来当你的老师才对;既然你那么热爱民主,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剑桥的学生向你扔鞋子呢,你为什么不干脆将那双扔上来的鞋子穿在脚上,显示你「有容乃大」胸襟呢;既然你那么热爱民主,你为什么要派遣国保以及国保雇佣的一群少年,来到我家楼下日夜监视呢,我对你们的「两会」等活动毫无兴趣,如果你们不来骚扰我,我甚至连批评的兴趣都没有。
温家宝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有可能是:民主,吾心向往之,但力不能及耳。但是,搬出毛太祖的名言还能继续骗人吗?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说过:「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看来,温家宝比戈培尔还要自以为是,他认为,谎言只需要重复两遍就可以成为真理。当年,毛太祖说过一遍;今天,我温憨公再说一遍,就能像大魔咒一样,让全国百姓安安稳稳地充当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但是,温家宝忘记了美国总统林肯说过的另一段话:「你可以在某些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也可以在所有的时间里欺骗某些人,但你决不能在所有的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
温家宝的座右铭是:「天下事无非是戏,世间人何必认真?」但是,一场民主秀,真可以将衰世装扮成盛世吗?温家宝喜欢引经据典,不知是否读过晚清诗人、思想家龚自珍的《乙丙之际箸议第九》一文?龚自珍是最早对辫子王朝发出盛世危言的先知,他说:「履霜之屩,寒于坚冰;未雨之鸟,戚于飘摇;痹痨之疾,殆于痈疽;将萎之华,惨于槁木。」我担心温家宝先生读不懂这段话,还是将其翻译成白话文吧,这段话的意思是说:「踩着秋霜的人比那正经受着严冬坚冰之寒的人更为恐惧,暴风雨来临前的鸟儿比正在风雨中飘摇的鸟儿心中更加悲戚,麻痹无知的肢体比身体上的痈疮更为可怕,将要凋零的花朵比已经枯槁的枝条更引人伤感。」温家宝先生有没有此种如履薄冰的感受呢?愿不愿意用实际行动来避免即将降临的灾难呢?
1.6温家宝为何学不到胡耀邦的真精神?
当年因胡耀邦逝世引发「六四」事件,导致胡耀邦在此后二十多年里成为一个「敏感词」,虽然胡耀邦的敏感程度不及赵紫阳,但他还是基本上从公共空间和历史叙述中消失了。尽管如此,与江泽民和胡锦涛的意愿相反,胡耀邦在民间的声望却越来越高。胡耀邦逝世二十一周年之际,身为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撰写题为《再回兴义忆耀邦》的纪念文章,全文三千多字,刊登在人民日报二版头条的显着位置。这是中国领导人首次在胡耀邦的忌日发表纪念文章,被外界解读为具有特殊的政治意义。这篇四平八稳、空洞无物的文章,被某些海外学者「过度阐释」为胡温连手战胜以江泽民为代表的保守派、即将启动政治改革的信号。在我看来,此看法谬之千里。在今日的中共党内,究竟谁是保守派呢?我认为,保守派并不是已经衰落的江系,而是掌权的胡温。比如意识形态上的严密控制,比如经济上的国进民退,比起江泽民时代来都是巨大的倒退。此次温家宝撰文纪念胡耀邦,无非是想利用胡耀邦的威望挽回日渐衰微的个人形象罢了。温家宝幻想从胡耀邦身上捞取最后的一点政治资源和民意皈依,跟人们望眼欲穿的政治体制改革毫无关系。
胡耀邦晚年曾经对妻子说,他绝对不入八宝山,这句话表明他对中共体制完全绝望,这其中也包括对温家宝的绝望。一九八七年一月,胡耀邦被免职后,其政治待遇、生活待遇和保卫待遇都要降低规格。香港《明报》后来报道说:「正是温家宝代表中共中央向胡耀邦一家宣布中共高层的有关决定。温家宝的表情相当冷漠,令胡家人十分反感。」胡耀邦在去世之后,鉴于当时的政治形势,邓小平决定低调处理。时任中办主任的温家宝,既是胡耀邦治丧办公室七人小组成员,亦受命起草讣告。温家宝还到胡家宣布中央的有关决定,其表情也一如八七年时的冷漠,全无任何同情的表示,胡家人因此觉得他不近人情。由此可见,温家宝只是一个因循守旧、得过且过的政客。
温家宝缺乏胡耀邦的求真之心
这些年来,关于胡耀邦的出版物中,比较有价值的有两本,一是在中国大陆出版的胡耀邦的女儿满妹所著之《思念依然无尽——回忆父亲胡耀邦》,另一本是在香港出版的李锐、胡绩伟、谢韬等中共改革派元老所著之《胡耀邦与中国政治改革》。前者描述了日常生活和家庭生活中的胡耀邦,一改中国的宣传机构将领导人塑造得「高大全」的传统,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胡耀邦呈现在读者面前。温家宝离胡耀邦的真精神有多远呢?
身居高位的胡耀邦,最让人敬佩之处就是其求真之心。在如同鲁迅所说的中国源远流长的「瞒和骗」的传统之中,在中共「报喜不报忧」的情报反馈体制之下,「处宫禁之深」的高层领导人,一般无从了解「江湖之远」。领导者要想获得真实的、第一手的信息非常不容易,除非他肯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那些「老(老区)、少(少数民主地区)、边(边境地区)、贫(贫困地区)」的土地。
胡耀邦是历届中共领导人中下基层最多的人。而且,他从来都是轻车简从,他对身边的人说:「像我们领导干部,包括中央领导干部到下边去,不要那些前呼后拥、戒备森严的做法,也不要组织什么群众迎送。」他外出视察总是尽量避免惊动地方官员,常常一两辆面包车,几个工作人员,就悄无声息地跑上了千里地。
满妹在书中写到一个「首长失踪」的小插曲:一九八五年秋天,胡耀邦在西北视察时,晚上住进一个兵站。大家休息后,秘书来到胡耀邦的房间,发现里面没人了。大家四处寻找,仍然不见踪影。于是,跑到门口问哨兵:「看见总书记出去没有?」哨兵摇摇头说:「没有。」大家继续再找,还是没有人,便又去问哨兵:「看见个小老头出去没有?」哨兵说:「看见了,一个人往那边去了。」大家沿着外边的小路追出去一里多地,在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里,看见总书记正盘腿坐在一户人家的炕上,跟一群老汉们正聊得兴高采烈呢。
这样的小插曲是不会发生在温家宝身上的。温家宝也自诩为跑过两千个县,并多次引用郑板桥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和白居易的「心中为念农桑苦,耳里如闻冻饥声」来展示自己爱民如子。然而,温家宝到过的地方虽然有可能超过胡耀邦,但他看到的大都是类似于「横店影视基地」那样的布景。有网友透露说,温家宝二次去玉树时,某灾情严重的学校,其废墟本来已经清理,夷为平地,但为了让温站在废墟上讲话,有震灾效果,救援队又连夜将瓦砾石块等运回原址。次日,温家宝做艰难状爬上废墟发表讲话。由此可见,温家宝一边卖力地作这样的表演,一边撰文纪念似乎很真诚地胡耀邦,用圣经的话来说,就是「你口任说恶言,你舌编造诡诈」。(待续)
将自由还给人民,人民才能活得有尊严
在一批党内开明派老人眼中,张显扬认为将胡耀邦下台的根本原因在于「人本思想与党文化的分歧」,杜光则认为胡耀邦是「一位伟大的民主主义者」。满妹在《思念依然无尽》一书中提供了这样一个细节,可以支持上面的结论:八十年代初,「父亲视察内蒙古锡林郭勒时,有人谈到多年来有大量外地人口流入当地,认为是『盲流』,主张『清走』。而父亲认为,人口流动是正常现象;随着农业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农业人口流入城市是其必然,政府要做出相应安排,而人为地堵是不对的,也是堵不住的;流动有利于农村剩余劳动力的发展和城市经济的发展,同时也有利于中小城镇的建设和发展。」
那个时候,当局还在使用「盲流」这个带有强烈的贬义色彩的词语来形容「流动人口」,这是毛泽东时代将农民牢牢固定在土地上的统治思路的延续,即便在大饥荒的年代里,毛泽东亦不惜派出军队和民兵把守各地村庄,不允许农民外出逃荒,其统治手段之暴虐超过了过去任何一个朝代。遗风所及,即便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因为中国的宪法中缺乏对公民的迁移自由的保障,官员们仍然将那些背井离乡寻求活路的农民视为「不安定因素」。在此背景下,胡耀邦说的虽然是卑之无甚高论的常识,但这种「将自由还给人民」的想法却相当可贵。不是将自由赐予人民,而是将自由还给人民,因为自由本身就是人民自己的。
与之相比,常常将「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的名言挂在嘴边的温家宝,倡言「让人民活得尊严」的温家宝,却始终不明白自由与尊严的关系。为什么富士康公司连续出现「十三跳」,为什么这些背井离乡寻找更好的生活的农民工会「自愿」放弃生存权?这究竟是一家血汗工厂,还是一家设置在血汗国家的工厂?深圳市政府秘书长、政府新闻发言人李平居然举重若轻地说:「这是转型期出现的特殊问题。」那么,为什么同样是在转型期,太子党可以一夜暴富,农民工只能跳楼惨死?据李平说,多位中央领导对富士康事件作出了批示。那么,包括温家宝在内的中央领导人的批示究竟是什么内容呢?为什么不敢将这些批示公诸于众呢?这些批示又不关乎所谓的「国家安全」。环顾全球,富士康公司「集中营」式的管理模式以及保安所行使的警察权,只有在中国大陆才能畅通无阻。因为视GDP为统治合法性来源的温家宝,在本质上与郭台铭是一样的:郭台铭控制的不过是服务于富士康等各大工厂的近百万员工,而胡锦涛和温家宝控制的则是十三亿中国人。中国人即便出得了富士康这个小监狱,却出不了中国这个大监狱。
中国人有争取生存权的权利和自由吗?高耀洁、万延海、胡佳三人,并非政治异议人士,只是艾滋病救助人士,却因为揭露中国艾滋病泛滥的真相以及地方政府的玩忽职守,而遭到各种形式的打压与迫害。高耀洁和万延海先后被迫流亡海外,方能畅所欲言;胡佳被关押在狱中,身患重病而不得保外就医。盲人维权者陈光诚,因揭露农村妇女被强迫堕胎的血淋淋的个案,亦被投进监狱并遭致虐待,其妻子和家人长期被监视、骚扰和限制自由。这些个案温家宝不可能不知道,在一次记者会上,有外国记者还向他问及胡佳一案,他虚伪而冷酷地回答说,「此案是依法处理的」。这不是一个愚人国的玩笑吗?中国人连争取生存权的权利和自由都被剥夺了,又如何可以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待续)
改革之难是不改革的理由吗?
温家宝的雄文发表之后,新加坡《联合早报》在一篇题为《改革路漫长,重温胡耀邦》的社论中说:「无论世人如何评判,胡耀邦早已走入历史。包括温家宝在内的人们至今对他尊崇有加,应该与当前改革在一些领域、尤其是政治领域停滞不前有一定的关系。人们希望通过胡耀邦唤起中国曾经具有的改革勇气,但在特殊利益集团无法撼动、改革缺乏共识、举步维艰的当下,重温胡耀邦或许能为改革造些声势,要翻起当年胡耀邦推动真理标准讨论和平反冤假错案那样的改革大浪,恐怕就是一个字:难!」这篇社论的着眼点在于一个「难」字上,但是对于一个具有历史感的政治家来说,政治体制改革即便是「蜀道之难难于上前天」,也要知难而上。因为越早改革,难度越小;越迟改革,难度越大。
胡耀邦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改革者。对于一九七八年开始的改革开放,他立下了两大功劳:一是发起真理标准大讨论,冲破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二是平反大量冤假错案,开始彻底否定毛泽东发动的「文革」等政治运动。那时,毛的神话尚未破灭,挑战毛和「文革」需要极大的勇气。此后,胡耀邦在一线工作的六年间,大力倡导改革,虽然受到八大元老的干扰而最终功败垂成,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生气勃勃地在前进中犯了错误的人,比那些实际上躺着不动的人要高出一百倍。」更何况所谓的「错误」,乃是八大元老对他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毫无疑问,改革会遇到各种阻力和困难,但只有改革才能让共产党和中国社会获得「双赢」的结果,而不改革共产党只有死路一条、中国社会亦将陷入长期的动荡之中。如今,中国的经济实力有了较大的增长,国际环境也堪称一个世纪以来最好的时期,改革的条件优于胡耀邦担任总书记的、百废待兴的那些年月。然而,胡锦涛和温家宝根本无意于重启八十年代夭折的政治体制改革。所以,无论是几年前胡锦涛允许中央召开纪念胡耀邦大会,还是如今温家宝发表追忆胡耀邦的文章,都只是「一个苍凉的手势」罢了。记者、作家高瑜在一篇纪念朱厚泽的文章中说:「胡温接班之后,胡耀邦几次被高层纪念、被回忆,胡耀邦简直成为了资源,多方抢夺,都要争当胡耀邦的传人。但是真李逵、假李逵一比武就分出真假来了。」一味作秀、拒绝政治体制改革的温家宝,不就是所谓的「假李逵」之一吗?(待续)
1.7温家宝真的「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年轻农民工」吗?
据新华社电,二零一零年六月十四日,在中华民族传统佳节端午节来临之际,温家宝先后来到北京市儿童福利院、西城区富国里小区、地铁六号线平安里站施工工地,看望孤残儿童和城市低保户,了解农贸市场蔬菜供应和价格情况,召开新一代农民工座谈会。在工地的会议室,温家宝与在北京建筑、制造、安保、餐饮服务等行业工作的五十多名年轻农民工代表进行了「交流」。
农民工的「尊严」和「体面」
在这些有幸见到温大青天的农民工「代表」当中,定然不会有上海「钓鱼执法」的受害者、不得不断指明志的孙中界,也不会有河南的「硅肺病」患者、不得不开胸验肺的张海超。这些人的存在本身就「有碍观瞻」,不能入总理大人的法眼。
在座谈中,温家宝说,农民工是当代中国产业工人的主力军,我们的社会财富、高楼大厦都凝聚着你们的辛勤劳动和汗水,你们的劳动是光荣的,应该得到全社会的尊重。要关心农民工、爱护农民工、尊重农民工,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农民工。温家宝还充满感情地说了一句:「政府以及社会各界都应该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年轻农民工。」这是一出多么精彩的大戏啊,导演是温家宝,主演是温家宝,观众也是温家宝。
温家宝的这句话乍一听温暖人心,那些基本权利被剥夺和践踏的农民工们,大概又要山呼万岁了。但仔细一想,这句话却暴露出温家宝潜意识中的「父母官」心态。由于长期浸淫于中国的专制文化传统之中,温家宝并未意识到:政府只是一个公民选择和供养的、为公民提供服务的机构。所有的政府工作人员,包括作为「首席公务员」的国务院总理在内,都是「人民的公仆」。人民才是政府和政府官员的父母,政府和政府官员不能自作主张的充当人民的父母。将作为人民的一部分的「年轻农民工」当作「孩子」看待,这是一种本末倒置的狂妄与傲慢。
就在同一天,中国的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王晓初,在日内瓦国际劳工大会上呼吁,国际社会携手促进体面就业,共同应对金融危机所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王副部长响应温总理之号召,在温总理的「尊严说」传遍大江南北之后,又东施效颦地提出「体面说」,并且将此种「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向外国与会代表作了广泛介绍。他说,中国政府结合国情落实国际劳工组织《全球就业契约》方面有诸多经验,比如为广大劳动者提供基本保障、关注对弱势群体的保护、推动建立和谐的劳动关系、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等等。
既然总理都可以无耻,那么部长的无耻就算不得什么了。王部长侃侃而谈,好像中国是当今劳工权益保障最佳的国度,中国有资格向全世界介绍先进经验。我只是担心王部长的话说得太满,晚上睡觉的时候,富士康公司那些跳楼的农民工们的冤魂上门来找他论理,他还会如此理直气壮吗?这些农民工连命都没有了,哪还有什么「体面」?「体面」是温总理和王部长们的特权。(待续)
查天赐与温云松:一个在地狱,一个在天堂
我又想给温家宝先生提建议了,可惜我提的建议都是温家宝先生不愿听的,所以我当不了南书房行走。我建议温家宝先生见一见那个名叫查天赐的农民工,查天赐比你的儿子温云松更加年轻,你若知道了他那惨绝人寰的遭遇,你会将他当作儿子一样来爱护吗?
查天赐是陕西的一名矿工,在一次煤矿爆炸事故中被炸伤双腿。开始两天,他被安置在矿工宿舍里。到了第三天凌晨,他被一辆人力三轮车拉到公路边扔掉。他一连好几天都在公路旁趴着,幸好有附近好心村民帮助,才不至于饿死。一月的渭南是最冷的时候,平均气温在零下三度左右,靠着一卷破棉被才没有被冻死。几天后,矿主派人来观看,发现他居然还活着,又让人将他弄到十公里外的蒲城县高阳镇的公路旁边。
当查天赐获救之后,记者来到蒲城县医院内三科病房,看到了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由于几个月没有洗澡、刮胡子,加之伤口散发着恶臭,躺在病床上的查天赐已经失去了人形。他的双脚外面裹着两块破烂的塑料布,里面不断地向外溢出血水和脓水。据医生介绍,病人被人送来时病情非常严重,体内严重脱水,两只脚也因为腐烂完全脱落,伤口大面积感染。目前,查天赐双脚从脚腕部向上十五公分的肢体均已坏死,需要作截肢手术。
如果温家宝与查天赐会面,他会想起《金融时报》上那篇题为《中国私募业的「红色贵族」》的报道来吗?那篇报道指出,在中国新兴的私募股权行业,「新天域资本」是最具影响力和最为成功的一家公司。该公司管理数十亿美元的资金,拥有德意志银行、摩根大通、瑞银以及新加坡主权财富基金淡马锡等诸多投资方。它位于北京金融街的金宝大厦的办公室极为低调,在大堂甚至找不到公司的标识牌,只有到了十二层,才会看到门内有一块小小的牌子。这家公司并不需要奢华的办公室,因为它拥有中国最有价值的资产之一:温云松。
《金融时报》指出,温云松和新天域是新一代更为强势的「太子党」的领军人物。这些太子党在中国迅猛发展的私募股权行业占据着主导地位,「通过重组国有资产和为私企提供融资赚取巨额利润」,将削弱中国金融市场的专业化,「给公众更为恶化的中国高层裙带关系、权力无序的形象」。一位因话题敏感而要求匿名的业内人士表示:「以前,这些有『背景』的人的最佳选择是去高薪的西方投行,但现在经济实力已发生了转变。他们跟那些外国人说:『嘿,现在我说了算,手头什么单子都有——所以你们把钱给我,我自己来投资,还要分到大头。』」美国西北大学教授史宗翰指出:「这是一种轻而易举的赚钱之道,人人都愿意因为他们的关系网而支持他们。人人都心甘情愿这样做,以期博得高层领导人的好感。」
温家宝似乎有心对查天赐和温云松一视同仁。按照他的说法,无论是否有血缘关系,每一个农民工都是他的儿子。然而,为什么生活在同样一个新中国,查天赐如同在地狱之中,而温云松如同在天堂之中呢?查天赐是中国公民,温云松也是中国公民,为什么他们的感受会有如天壤之别呢?原因很简单:温云松是丞相的儿子,查天赐是农民的儿子。(待续)
这是一个杀人如草不闻声的时代
日理万机的温家宝当然不会知晓查天赐九死一生的遭遇。查天赐只不过是千千万万像奴隶一样的农民工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他毕竟从死亡在线挣扎回来,比他遭遇的一切更可怕的农民工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北京西单建筑工地上的几个农民工,就被搅拌机扫入混凝土之中。数天之后,当他们被发现时,尸体已经成为凝固的混凝土中的「木乃伊」了。温家宝手下的各级官僚没有一个因此「引咎辞职」。
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远赴非洲为黑人服务的史怀哲博士说过:「我们必须像敬畏自己的生命意志一样敬畏所有的生命意志。」在中国,却始终未能建立起这种「敬畏生命的伦理学」来。那个黑心矿主下令将被炸断双腿的查天赐像垃圾一样扔掉,他为何毫无怜悯之心地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仅仅谴责「这一个」黑心矿主是不够的,他只是「血煤」利益链条中的一个环节。在黑心矿主的背后,还有更加黑心的政府。这个政府从来就不尊重人的生命,当然更不尊重人的自由、尊严和体面。除了官僚之外,谁能在中国「体面」地「活着」呢?中共在二十多年前在首都动用军队屠杀民众和学生,黑心矿主残害几个卑贱的农民工岂不是小巫见大巫?认命吧,查天赐们是不能抱怨一句的,若用名声卓著的中国科学院何祚庥院士的话来说,原因只有一个——「谁让你生在中国呢?」
正如圣经所说:「隐瞒的事,没有不出来被人知道的。」很多人仍然对温家宝抱有一线之希望。其实,很容易找到一个验证温家宝是否诚实的方法:既然温家宝如此深情款款地对农民工们说,我和我的政府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你们,那么,是不是可以让农民工们也像温云松那样舒舒服服地「活着」?如果说温家宝在惩罚渎职的官员上无能为力,对打破从中央到地方牢牢纠缠的利益集团无从下手,但至少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父亲和家长吧?他管理国家力不从心,难道管不好一个家庭吗?既然他如此亲民、如此廉洁、如此真诚,是否可以给温云松下一道命令,让温云松将巧取豪夺的国有资产和民脂民膏拿出来,救济像查天赐、孙中界、张海超这样的农民工?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温家宝就启动了从他一个人开始的「自改革」,即便不能取得全面改革的成功,至少可以证明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温青天」。那么,温家宝有没有这样做呢?
温家宝没有这样做。他与其他的掌权者没有根本性的区别。这是一个杀人如草不闻声的时代,这是一个谁的心肠最黑谁就能爬得最高的时代。当媒体上热衷于报道中国民众的幸福指数的时候,我不禁要问:这是温云松的幸福,还是查天赐的幸福?查天赐的苦难与温云松的幸福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当温家宝和他的下属们不停地将「尊严」和「体面」这些美妙的词语挂在嘴边的时候,我不禁要问:这是温云松的「尊严」和「体面」,还是查天赐的「尊严」和「体面」?查天赐的「没有尊严」和「不体面」,甚至失去了「生命权」,与温家宝、温云松们的「尊严」和「体面」之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温家宝先生,你愿意回答我的疑问吗?
1.8陶兴瑶与阿米尔,谁更有尊严?
洪水退去,我们探头
这苟活的墓园竟成为方舟
从碎裂的镜中,我重认自己的脸孔
——鸿鸿《加萨走廊》
阿米尔,一个在暗无天日的夹层中躲藏二十一年侥幸活下来的四十九岁的伊拉克人;陶兴尧,一个以自焚来抵抗强制拆迁而被烧至重伤的九十二岁的中国老人。这两个人,谁活得更幸福、更有尊严?
阿米尔长达二十一年的穴居生活
据英国媒体报道,萨达姆政权垮台之后,四十九岁的伊拉克男子贾瓦德•阿米尔终于从躲藏二十一年的一道狭窄黑暗的墙壁夹层中走出来。他的第一句话是:「萨达姆真的下台了吗?」萨达姆似乎永远不会下台一样。阿米尔是巴格达的一位居民,二十一年之前,有一次在言语中支持了一名得罪过萨达姆的什叶派牧师,此言行被秘密警察汇报上去后,阿米尔当即被萨达姆下达死刑令。得知风声的阿米尔迅速逃往父母居住的偏远的约巴村。
萨达姆要谁死,谁能活下来呢?一到父母家,阿米尔马上没日没夜地准备避难所,他在父母家两堵很窄的墙中间建造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夹层,仅在墙上留下小小的窥视孔,并在墙顶留仅能容一人出入的活板门。当这道活板门关闭之后,这个不到三四平方米的小空间就立即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小窥视孔泄漏进一点微弱的光亮。阿米尔还在其中挖了一口小井,建了一条通往屋外的下水道,在这个小室中储藏足够吃上两个月的干粮。随后,他带上一只小收音机从墙顶的活板门爬进去,藏在这个狭小的墙壁夹层中。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藏就是二十一年。当美英联军攻下巴格达时,阿米尔通过收音机得知萨达姆垮台的消息,但他不敢立即出去。又过了几个星期,在确知已经安全之后,他决定告别黑暗岁月,回到阳光下。
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阿米尔告诉记者,在这个夹层中,他天天靠听收音机度日。渴了,就喝从井中吊上来的水;饿了,就啃父母为他准备的干粮。每隔一段时间,父母就从墙顶的活板门上给他吊下食品。据阿米尔回忆,刚开始躲进墙壁夹层中的那几个月,是他最提心吊胆的日子。三天两头有秘密警察光顾父母的家,藏在夹层中的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有一次,当他从窥视孔中往外看时,突然看到近在咫尺的墙外,一个陌生人的眼睛也正在瞪着他看。他还以为墙壁的秘密被人发现了,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然而那名显然是秘密警察的陌生访客,只是严厉地盘问了阿米尔的父母几个问题,随后就离开了。
阿米尔突然露面,让约巴村的邻居们大为惊讶。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阿米尔原来竟在父母家墙壁的夹层中度过二十一年,直到亲临现场看到那个窄小的黑暗洞天时,他们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一名邻居说:「这简直就是一个阿拉伯神话!我们一直以为他失踪了,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就一直住在我们附近!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阿米尔的母亲拉姆斯娅•哈迪已经年过七十,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十分健谈。她高兴地对记者说:「我的儿子重见天日,对我来说这是最大的喜事,因为这给我的感觉,好像我又重新生了他一次似的。」他们一家感谢美英联军的正义行动,如果没有美英联军摧毁萨达姆政权,就没有阿米尔的重生。尽管大部分伊拉克人都很痛恨萨达姆,但赤手空拳的平民百姓不可能战胜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共和国卫队以及秘密警察,萨达姆永远都会以「全票」当选。
没有伊拉克战争,就没有阿米尔的新生
我真是难以想象一个人可以在黑暗的夹层中生活二十一年。在这个狭小的夹层里,除了一张小床、一个连着下水道的便桶、一个手电筒、一台老得掉牙的收音机外,就只剩几张阿米尔年轻时的自画像了。从这几张自画像中可以看出,他曾经是个相貌英俊的小伙子;而当他从墙壁夹层中走出来时,则是一副脸色苍白、胡子和头发花白的老头的模样。
阿米尔是不幸的,他在夹层中战战兢兢地虚度了二十一年生命中最宝贵的青春岁月,没有爱情,没有婚姻,没有正常人理所当然享有的阳光和雨露。他比任何一名在监牢中的囚犯都要过得艰难。然而,阿米尔又是幸运的,他的很多同胞被萨达姆的长子乌代扔进狮子笼,或者被萨达姆的次子库塞拿枪对准后脑勺击毙。他毕竟历尽艰辛活了下来,看到了乌代和库赛被美军击毙的下场,也看到了萨达姆被押上绞刑架的那一幕。如今,一说起萨达姆来,阿米尔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独裁者毁了我的一生!」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阿米尔的笑脸。那笑脸灿烂如阳光。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生活在夹层之中、喜欢生活在秘密警察的监视之下、喜欢每天晚上都等待秘密警察来敲门。如果说这也是一种应当「宽容」的「生活方式」,那么我只能请持这样观点的人士亲自去体验。并不是阿米尔自愿的选择,而是一种邪恶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生活在如同胶囊一样的夹层之中。所以,对这种邪恶力量的姑息,就是犯罪。一个阿米尔的受苦,就是所有人的受苦;而一个萨达姆式的暴君的灭亡,就是无数阿米尔式的民众的解放。
在伊战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后,当时的英国首相布莱尔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说:「有一种荒诞的说法:虽然我们爱自由,但别人不爱。认为我们对自由的依恋是我们文化的产物。自由、民主、人权、法治是美国价值或西方价值;而阿富汗妇女满足于塔利班的鞭笞;萨达姆好歹为他的人民所爱戴;米洛舍维奇是塞尔维亚的救主。」布莱尔所嘲讽的那些看法,正是独裁者制造出来的精神麻醉剂,千百年来独裁者用它麻醉了亿万民众的心灵和肉体。独裁者们打着「捍卫传统文化和民族特色」的幌子,用民族主义对抗自由价值。然而,布莱尔掷地有声地驳斥说:「我们所拥有的不是西方价值,它都是人类精神的普遍价值。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老百姓拥有机会选择,选择都是相同的:自由,而不是暴政;民主,而不是专政;法治,而不是秘密警察控制。」(待续)
谁逼一辈子拥护共产党的陶兴瑶老人自焚?
当我看到阿米尔饱经风霜的脸上又绽放出孩子般的笑容的时候,在中国的报纸上突然看到另一张可怕的脸庞:这是一张如同被风化的泥塑一样的脸,这张脸上千沟万壑的皱纹比罗中立的油画《父亲》更让人心痛。这张脸庞的主人,是九十二岁的连云港市东海县黄川镇村民陶兴瑶。为抵制强拆,老人与儿子陶惠西共同自焚。拆迁人员见死不救,导致儿子死亡、父亲重伤。这张老人昏迷中的照片是在雪白的病床上拍摄的,高龄加上重伤,老人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容乐观。无疑,中国的现实总是比任何艺术作品都要震撼人心,中国的现实总是比我们想象得到的丑恶还要丑恶百倍。
《新京报》记者崔木杨在题为《九十二岁老人自焚背后护子情》的报道中写道,自焚事件发生后,官方发布的消息里,陶氏父子都是脾气暴躁的人。邻居们却说,老人性情温和,是那种逢人就能聊上几句,每天都笑嘻嘻地过日子的人。陶兴瑶老人曾参加过淮海、渡江和金门战役等。老人的小腹上有一巴掌宽的伤疤,是金门战役时留下来。老人最常讲的故事,是肚子上的伤疤由来。他给家人讲,攻打金门的战斗中,他负伤,肠子被炮弹炸了出来,捂着肚子爬到红薯地,捡了一条命。后来他成了战俘,再后来他被交换了回来,可没过几年又被打成右派批斗。
这个细节让我不禁感叹历史的吊诡。陶兴瑶这位一辈子追随共产党的老兵,回顾自己被共产党欺骗、利用然后又抛弃的一生,不知当作何感想?共军攻打金门的战役失败了,如果那一场战役共军胜了又当如何呢?如果金门乃至台湾都被中共占领了,今天的台湾人,还能享有私有产权、选举权等基本人权吗?在中共比国民党还要暴的暴政之下,台湾会涌现出无数像陶兴瑶、唐福珍那样为捍卫私有住宅而不惜以死相拼的民众吗?而陶兴瑶老人当年如果不接受战俘交换而选择留在台湾,又会如何呢?也许二十多年都不能回到故乡,但至少不会在九十二岁高龄的时候再承受烈火焚身及痛失爱子的痛苦。而在今天的中国大陆,有谁能比陶兴瑶更加安全呢?就连陶兴瑶这样一个青年时代受中共的宣传蛊惑而为中共卖命的军人,到了九十二岁高龄的时候,都还要怒发冲冠、赤膊上阵,打这人生中最后的一场、也是最悲壮的一场战争,其他人又焉能幸免于难呢?
昨天是坦克,今天是铲车,何处是尊严?
温家宝的「尊严论」赢得了不少掌声,但在实际生活中,多少中国人连性命都不保,遑论尊严?在成都居民唐福珍自焚之后,温文尔雅的诗人苏小和出离地愤怒了,他以《看哪,大火烧毁女人,铲车碾碎了房子》为题写了一篇评论。他写道:「这一时刻,公民的合法财产变得毫无意义,铲车才是最高裁判,这些巨大的机器像一些怪兽,凶猛碾过我们的家园,像一辆辆野蛮的坦克,如同杀进战场一样,摧毁了我们幸福的客厅和厨房,以及墙上的玻璃、卫生间里洁白的抽水马桶。」是的,铲车和坦克是一路货色。一九八九年的时候,他们就将坦克开上街道,他们就用坦克碾压活人,今天动用铲车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作恶,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那些铲车,那些坦克,是奉谁的命令开出营地的?在前线开动铲车,跟在中南海的办公室里签字,后者的邪恶程度难道低于前者吗?苏小和说:「这个国家养了那么多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的高官,事实上他们只要主动纠错,是可以避免很多悲剧的,为什么不去做,难道真的老了么,难道真的是担心自己官位稀薄,不得不明哲保身么。都已经是年近古稀的人了,难道做官比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受到伤害更重要么?不是说要仰望星空么?首先看看你的人民吧!一个仰望星空的人,也要记得低头怜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要像爱自己一样爱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谁都知道,苏小和说的「那个人」是谁,那个逼得温顺如羔羊的公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自焚的人是谁。温家宝先生,请不要继续恬不知耻地使用「尊严」这个词,汉语已经被你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这是一个「王八」的天朝(推特上将天朝之「天」字改为「王八」两个字上下拼在一起)。天津宁河县教育局党委书记刘广宝在做拆迁户的「工作」时扬言道:「在英国,你说不拆,任何人不敢拆你的。在中国,你说不拆,肯定把你拆了。我就这一句话,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在全世界牛逼!」是的,你们很牛逼,但你们的牛逼就是百姓的苦难。必须承认,今天中国人的处境比当年萨达姆政权之下的伊拉克人还要糟糕,如果说中国人「站起来了」,那么就是站起来去自焚的那一刻。倘若伊拉克到处都是像中国这样的野蛮拆迁的铲车,假如阿米尔父母的农舍被官府和开发商看中了,那么阿米尔再心灵手巧、再坚韧顽强,他还能继续躲藏在墙壁的夹层之中幸免于难吗?可见,阿米尔已经够不幸的了,但陶兴瑶比他还要不幸。这位年轻时候身经百战的老人,在病床上忍受着大面积烧伤的钻心的疼痛,而且还不知道二儿子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一具烧焦的尸体,这才是「情何以堪」!
我们的尊严,我们的幸福,绝对不是温家宝先生赐予的。自由、权利、尊严和幸福,需要我们自己去争取和捍卫,从来不会像馅饼一样从天上掉下来,正如布莱尔所言:「我们是为人类不可剥夺的权利而战,为黑人或白人、基督徒或非基督徒、左派或右派,乃至百万不同的人的自由权利而战。自由:在爱和希望中养育家庭的自由、生存并由自己努力获得酬劳的自由、不在恐惧中向任何人下跪的自由、做你自己——在不侵犯别人自由的情况下做你自己的自由。」一个漠视阿米尔和陶兴瑶的悲惨境遇的人,不可能是一个真正热爱自由的人;一个任由萨达姆戕害伊拉克人民、任由中共戕害中国人民的世界,不可能是一个充满公义和慈爱的世界。
1.9拂天变而不畏,恤大乱而不知——看温家宝在西南旱灾灾区的言行
云南、贵州、重庆、四川、广西等西南省份大旱,四五千万民众无水可喝。就连云南这样水资源极为丰富的省份,就连四川这样名字中带有河(川)字的省份,都陷入了滴水贵如油的困境之中。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是当局片面追求GDP的增长而造成的自然环境的急剧恶化,中国越来越像非洲了。
在中国历史上,每当遇到水旱、地震等灾害,皇帝们会到天坛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祈求上帝赐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甚至下罪己诏自责。而中共领袖们的分工是井然有序的:作为党魁的毛泽东和胡锦涛,一般都躲在中南海里大笔批示;而作为在第一线工作的国务院总理的周恩来和温家宝,则赶赴灾区视察,深入民间,了解民情。这并不能说明周恩来、温家宝比毛泽东、胡锦涛好心或亲民,而是各司其职:皇帝做皇帝的事情,首辅做首辅的事情。
一个村庄的命运被改变了,整个灾区的命运呢?
此次西南地区旱灾,温家宝三赴灾区,灾区人民比盼望下雨还要盼这位「人民的好总理」的莅临。《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王婧从广西东兰发回了题为《广西:温总理治旱》的专稿。这篇报道特别描述了温家宝视察前后东兰县巴造村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在离温家宝来东兰还有十天的时候,当地官员便开始精心准备,所谓的「准备」,也就是营造旱情并不严重、官民一体斗志高之类的假象。三石镇副镇长黄遥说:「各级干部都特别紧张,几天几夜没合眼……你知道领导重视到什么程度吗?我们准备了一个向总理汇报用的东兰县全县抗旱示意图,需要摆放在巴造村村委会门口。在一天之内,就有不同级别的四个领导先后对摆放方式和位置提出了四种不同的意见。」经过如此周密的布置,温家宝还能看到什么真相呢?他当然知道自己看到只是舞台布景,但他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他与基层官员之间早已达成了最大的默契。一旦说破,整个谎言帝国也就崩溃了。
温家宝走的是一条金子之路。温家宝离开之后,巴造村的村民们确实有福了:共三千多米崭新的输水管网架在了巴造村,将一里外的水引到每家每户。三石镇办公室主任陆锋说:「现在各地都被要求上报项目。我们这个作为样板工程,应该是最快批下来的。」根据《东兰县抗旱减灾工作情况汇报》显示,总理带来的实惠还包括,上马水利项目四批一百五十六个,做到开工竣工率百分之一百、配套资金到位率百分之一百,组织实施总投资达两千多万元的库区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让其他地方望眼欲穿的一系列好处,可以说是瞬间降临,难怪人们盼星星盼月亮地巴望总理大人亲临现场——当地村民黄妈秋感激涕零地说:「温总理是巴造村的贵人,给我们送来了及时雨。」
看来,总理毕竟不是常人,即便天公仍不下雨,只要总理来了,一切都会改变的。看来,温家宝并非人们嘲讽的「温秀秀」,他还是可以做点实事的。当年,毛泽东谦虚地对来访的美国总统尼克松说,我并没有改变世界,我所能改变的也就是北京的几条街道而已;今天,温家宝也可以谦虚地对全世界说,我虽然不能让中国人民全都站起来,但我至少可以让一个村子里的居民有水喝。总理屈尊来做村长的工作,这也是一种事必躬亲、无微不至的「爱心」,对于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青天大老爷,谁还能忍心批评呢?
然而,就连《中国新闻周刊》的记者也忍不住在标题下面写了一句绵里藏针的评论:「在广西,一个被温总理改变了旱情的乡村颇为幸运。而它背后是整个自治区的旱情仍在不断持续、加重。」不仅是广西,整个西南五省的灾民已经接近一亿人,其中饮水困难的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温家宝改变了一个巴造村的状况,如何改变整个西南五省的灾情呢?皱几下眉头,捡几块泥土,训几个官僚,少喝一杯茶,多说几句贴心话,就能拯救日益弥漫的旱情吗?(待续)
中国百姓的青天情结与奴隶人格
温家宝在东兰县旱区走访了一天之后,拟了一副对联:「山清水秀生态美,人杰地灵气象新」,横批是「日新月异」。下级官员们领悟,原来总理是让我们打造「环保县」啊,真是高瞻远瞩。在灾区百姓嗓子干燥如火的时刻,总理大人居然有心思吟诗作赋,可见其才高八斗。这副对联让我想起温家宝在四川地震灾区的小学课堂上亲笔写下的「多难兴邦」四个字。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百姓的灾难怎么就成了大人物们勃然兴起的代价?我还想起一个深情歌颂「中国站起来」的无耻文人说过,四十万在奴隶工厂中因工伤而残疾的农民工,将他们的身体「奉献」给了中国的崛起。人家又不是自愿,凭什么不由分说地「代表」人家「奉献」呢?这个自称「站在底层」的家伙,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双腿和双脚统统奉献出来呢?温家宝的这副对联不知又要感动多少余秋雨式的帮闲了。但我要反问的是:既然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总理大人为何不将自己的家从中南海般到这里来呢?面对如此秀美之风景,必定能够日吟唐诗三百首。
温家宝的对联充其量也就是乡间秀才的水平,文从字顺而已。没有毛太祖「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霸气,也没有周忠肃公「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纯真。在老百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作为总理,温家宝最需要做的,并不是写对联、留墨宝,而是思考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的大旱究竟是怎样产生的,又如何才能预防之。正是这些年来地方政府为了显示政绩,为了提升GDP,不顾生态平衡与环境保护,大肆修建电站和水库,才造成了集中中国水资源百分之七十的西南五省居然发生亘古未有之旱灾。连湄公河流域的几个下游国家也纷纷抗议中国以邻为壑的做法。所以,此时此刻,温家宝最需要做的,不是诗兴大发,不是滴几串眼泪(除非他的眼泪流成长江黄河,彻底解决西南五省的旱情),而是深刻检讨当局大建大坝政策的失误,向民众道歉,向自然低头。
话又说回来,并不是民众选举出来的温家宝,哪里有向民众道歉的素质呢?任何一场灾难,都会成为他搔首弄姿、展示演技的好机会。《中国新闻周刊》记录了当地一名七十六岁的居民黄妈秋的一句感叹——「我有福气啊,这么大的年龄还能够见到总理。」黄妈秋一脸幸福,「总理来了以后,好多困难都解决了。」彷佛为了见到总理一面,不惜自己受灾一般,这就是中国人的优良素质吗?难怪山东作协副主席王兆山要代那些死于地震的孩子立言说「纵做鬼,也幸福」了。
在我看来,黄氏的这句话是当下中国人精神状态最真实的写照。那些有可能当面质问和批评总理大人的危险人物,早被地方官员「和谐」掉了。当地的官员们在十天前就反复梳理和甄别,凡是忤逆不孝者都赶到戒严线之外去,剩下来的那些可能与总理打照面的居民,无不是真心爱戴总理的顺民。顺民们最大的福气,不是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乃是见到从北京来的大人物,就好像见到观音菩萨和财神爷一样。在此意义上,温家宝之所以成为温家宝,就是有这么多痴迷于青天大老爷的民众;共产党之所以作威作福至今,就是有这么多「奴在心者」的国人安于被奴役的命运。(待续)
总理不喝茶,我们被喝茶
以表演艺术而论,在中共的历届总理中,直追周恩来的,大概就算温家宝了。自己也没有想到突然黄袍加身的江泽民,也很喜欢演戏,不过他像是话剧演员,举手投足都过于矫情,不如温家宝那种自然朴实的演出风格更受欢迎。新华社在一篇报道中说,温家宝来到重灾区云南省陆良县芳华镇狮子口村的时候,拔起一棵大麦,看到麦穗干瘪,顿时「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在干涸见地的水库,他「弯腰捡起一个蚌壳,沉默良久」。
更加「催人泪下」的一幕,发生在师宗县葵山镇大麦地村:七十四岁的村民王顺生在水窖打水,温家宝亲自拎起绳子打上一桶。温家宝比王顺生年轻好几岁,长期养尊处优,自然比披星戴月的老农民更可老当益壮。在院子里,王顺生的老伴起身给总理倒茶,温家宝微笑着婉拒:「我们不能喝你们的水,运来一点水不容易。」
连茶水都不喝一口,自律之严,宛如圣人。如此贴心的话儿,亿万「屁民」岂不泪如雨下、永生铭记?我想,这篇报道今后一定会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与周恩来的衬衣、朱德的扁担和毛泽东在大饥荒年代里不吃红烧肉的规定等故事相映生辉,且代代相传,甚至比钻石还要恒久远。但是,温家宝不喝茶,灾区的数千万民众难道就有茶喝了吗?正如毛泽东假惺惺地宣布不吃红烧肉,那些被他的暴政饿死的数千万民众就能起死回生吗?
温家宝另一番更有意思的话,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他说:「面对旱灾,政府的支持固然重要,但群众的努力更重要。」换言之,当你们交税的时候,不能忘了对政府的义务;当你们遇到灾难的时候,不要寄希望于政府,而要自力更生。那么,老百姓凭什么要缴税给一个不愿承担任何责任、不愿提供最基本的公共服务政府呢?那么,你这个自称日理万机的总理,除了演戏之外,还在做些什么呢?清末大厦将倾,康有为在给光绪皇帝的上书中发出「拂天变而不畏,恤大乱而不知」的警告,这样的警告同样适用于今天的温家宝。
温家宝在「不喝茶」这一中的演技,让奥斯卡奖和金马奖的影帝们都甘拜下风,他才是实至名归的世界第一影帝啊。关于喝茶,另一些中国人有迥然不同的体验:据独立作家冉云飞的不完全统计,「两会」期间「被喝茶」的异议人士、维权人士、宗教人士等超过两百人。美联社专门作了一篇关于中国的「被喝茶党」的报道,美国有反对奥巴马的社会主义政策、捍卫立国之初的基本价值的「茶党」,中国却有为了捍卫公民的基本人权而遭到国宝警察骚扰的「被喝茶党」。是的,温家宝可以拒绝老百姓献给他的那杯粗茶,民间维权人士却不能拒绝「中国的盖世太保」邀请共饮的那杯苦茶。
如果说影帝的尊严在于不喝百姓的茶,如同共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的「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那么,中国的人权捍卫者的尊严在哪里呢?在于被迫喝国保警察的茶,如同圣经中所说「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待续)
1.10当总理,还是当地质专家?
——评温家宝在江西、湖南水灾灾区的言行
哪里有了灾情,哪里就会出现总理温家宝奔波的脚踪。比起李鹏和朱镕基两届前任来,温家宝跑基层最勤,在发生自然灾害时反应最迅速,看到底层民众的苦难时表现得最有情感。中国老百姓的性情是最驯良的,他们最能体谅政府的「难处」,官员们尤其是总理大人只要稍稍表现得有几许人性,吞没便不吝给予最高的赞美,视为青天转世、救星降临。于是,温家宝便成为自周恩来以后名望最高的总理,甚至有人将周温并列。二零一零年入夏以来,中国各地自然灾害频发,温家宝风雨兼程的身影又出现在各大媒体的显要位置。记者们撰写的新闻特写一篇比一篇煽情,不仅凸显政府首脑亲自出现在抗灾第一线,而且反复渲染温家宝的「科学家」身份,似乎总理一到,便可雨过天晴、药到病除,灾民顿时获得新生、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在今天的中国,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都不单单是「自然」原因。中共建政以来的许多「天灾」,多半有「人祸」的因素。靠「工程师治国」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方式,靠地质学家的「单向度」思维,最终是抱薪救火、弄巧成拙。此时此刻,温家宝需要做的,不是「变脸」当地质学家,而是以大国总理的胸襟与智慧,开启政治体制改革之「窄门」,推进人权、民主与法治的进程。
如今的「自然灾害」非地质学家所能解决
温家宝在湖南宁乡县峨山大坝考察防汛抗洪工作的途中,随机在一个村子旁边停下车来,巧遇了当地官员没有安排会见的一名村民。这个名叫陈凯旋的中年汉子对温家宝说,前几天下大雨,他们福泉村附近塌陷出一个大坑。大家都提心吊胆。
温家宝说:「你反映的是一个大事情,涉及到群众的生命安全。」
其他受灾群众都围上来反映说:「我们那的学校都塌掉了。」
温家宝让陈凯旋带他去现场看看。当地官员试图劝说温家宝不要去现场,汇报说「已经制定了安置方案,群众也安全转移,请总理放心」。然而,当陈凯旋带温家宝来到一个直径近五十米、深三十多米的大陷坑面前的时候,现场却触目惊心:大坑边缘的民房由于塌陷只剩下一半,大坑周围只是草草地用竹竿围着。可见当地官员对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漠然处之。温家宝不顾工作人员的劝阻,跨过竹竿走到坑边低头察看。脚下松软的土地随时都有再次塌陷的可能,大家都十分担心,但温家宝并不在意。
温家宝不畏危险、身临其境,本是首席公务员应尽之职责。但与玩忽职守、素餐尸位的下属官僚一比,「应该做的本分」却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崇高」。记者还写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
就要离开时,突然一位妇女在不远处哭了起来。
温家宝:别叫她哭,叫她找我来,没关系。
她是一个塌陷重灾户,希望政府能重视理赔问题。她递给总理一张纸条。温总理认真地看了起来。
温家宝:你这上写着了:「我们每天日思夜想的,要是中央领导同志亲自来看看,那该多好啊!」我不是来了吗?意思我懂了,你的心情我很理解。我又给他们加上一项任务,我们一定不让受灾的群众在经济上再遭受更大的损失。
看来,温家宝在民众心目中就像是一个悬壶济世的活神仙,当人民对党和政府绝望的时候,却对温家宝抱有一线之希望。但是这种对人的希望,是典型的人治社会的特征。且不说温家宝是否真的当得起这番希望,即便他真有青天的质量与能力,法治社会和民主社会的远景就能由此呼之欲出吗?对此,就连《新京报》亦发表题为《不做总理「向导」的陈凯旋能否「凯旋」?》的文章,质疑说:「假如总理不是随机停车,陈凯旋能有幸面向总理反映情况吗?假如总理不是平易近人,陈凯旋能有幸当向导直达问题现场吗?」
而这个名叫陈凯旋的农民在给温家宝带路之后,深夜十二点镇上的干部前来敲门,将他的门都砸烂了,他一溜烟从后门跑掉了。在各方面的压力之下,他「以前说话大嗓门,现在说话低三下四,还四下张望」。陈凯旋回忆说,就在他将温家宝带往大坑的路上,曾先后两次有人在背后拽他的衣服。在总理视察坍塌现场时,有一个穿衬衣的中年人低声对他说,你把总理带到这里,今后你没好日子过。还有一名穿警服的人也凑过来,说了同样的话。他们是什么人呢,居然当场威胁恐吓这个纯朴的农民?
那么,温家宝拿出了什么解决方案来呢?听了村民们的介绍后,他沉思片刻说:「因为我多少也是一个内行。几级领导都在这里,我们定下几件事,好吗?要组成专家组,圈定塌陷区范围。要迅速转移塌陷区内群众,决不能发生人员伤亡,要妥善安排群众生产生活。这几件事情必须马上做。」对于温家宝的决策,《新京报》上的这篇评论称赞说:「温总理的现场办公决策,既体现了对民众生命财产的关爱,又体现出科学专业的水平,理所当然赢得了村民的热烈欢迎。」
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几句话体现出何种「科学专业的水平」。当地地表坍陷的情况,连没有受过专业的地质教育的普通百姓都知道,与当地官商勾结、疯狂采煤的行径有必然的关联。温家宝是学地质出身的,常常以「内行」自诩,却对村民反映的「附近煤矿采煤导致沉陷」的控诉不作响应,反倒是默认当地官员强调的「当地处于地质沉沦区」的解释,这是科学的态度吗?以高能耗维持经济增长,煤矿遂成为「血煤」;「血煤」吞噬人的生命,却又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提供动力。如此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乃纠结成一个制度性的死结,若无大的政治智慧,根本无法解决之。(待续)
1.11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温家宝及历届中办主任的荣辱升黜
中共中央办公厅,简称中办,是直属于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办事机构。中央办公厅的职能范围,往往根据中共中央和中央政治局的情况而变化,主要负责中央主要领导人的秘书、后勤等工作,理论上没有直接参与党和政府高层事务的职权。但由于办公厅历来直接负责包括领导人医疗、保安、通信、档案等日常事务的组织,其实际影响力往往远远超过其名义上的范围。
中央办公厅的负责人称中央办公厅主任,虽然名义上只掌管秘书后勤等非政治性工作,实际上政治人物在出任此要职之后,由于近距离接触最高领导人并掌握一系列政党国家机要,不但是最高领导人的亲信,而且往往之后被提升到政治局常委或政治局委员,步入「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行列。但是,「伴君如伴虎」,这一职位堪称「高处不胜寒」,非有超凡的政治权谋及平衡能力,不足以应付此职位面临的种种挑战。一般而言,担任过此职务,锋芒会被磨平,人性会受戕害,此职位上很难诞生有魄力和远见的改革家。
表面上看,由中办主任升迁到最高职务——国家主席的,是杨尚昆。文革前长期担任中办主任的杨尚昆,是中共政坛的「常青树」,文革结束后复出,继续掌握实权。一九八八年,升任国家主席,成为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但杨尚昆并非政治局常委,在元老中的影响力亦次于邓小平、陈云。所以,真正由中办主任跃升最高职位的,是现任国务院总理、中国第二号人物温家宝。温家宝在一九八六年年四月至一九九三年三月间任中办主任七年之久,虽然不是任期最长的(从中共建政之后算起,杨尚昆任此职长达十六年,汪东兴任此职长达十三年,王刚任此职长达八年,都比温家宝的任期长),但温家宝是唯一一位经历了三位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赵紫阳、江泽民)的办公厅主任。所以,要了解温家宝为何能够成为当代政坛上的「不倒翁」,进而判断温家宝是否真的有政治体制改革的意愿,就必须追溯中办这一机构的渊源、性质以及历届中办主任的荣辱成败。(待续)
中办的历史与首任中办主任杨尚昆的起起落落
一九四一年前,中共党内没有办公厅这一机构建制。一九二三年,中共三大决定在中央设立秘书一职,毛泽东为秘书,罗章龙为会计,负责中央日常工作。一九二六年,在中共四届三中全会上,决定成立中央秘书处,第一任秘书长为王若飞。长征时,中央秘书处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直到一九三五年,中央政治局在瓦窑堡会议才决定恢复中央秘书处,直接受中央秘书长张文彬的领导,王首道成为秘书处的第一任处长。
一九四一年,中共中央决定由任弼时任中共中央秘书长,任弼时提议由杨尚昆接手中央书记处办公厅主任的职务。杨尚昆为留苏派背景,此前从事共青团和工运方面的工作,此一背景本来难以进入毛共之核心层。但在长征时期,杨出任红三军团政委,在遵义会议上力挺毛泽东执掌军政大权,从此便深受毛之信任。延安时期,杨尚昆除了担任中办主任之外,还兼任中共中央军委秘书长,中央外事组副组长、中央警卫司令员、中央副秘书长等要职,辅助周恩来处理日常政务,俨然是毛泽东的一员心腹大将。
一九四九年之后,杨尚昆历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中央副秘书长,兼任中央军委秘书长、中直机关党委书记等显赫职位。虽然他不是政治局委员,但因为长期在毛泽东身边工作,其权力却较一般的政治局委员要大。文革前夕,杨尚昆因倾向于以刘少奇为代表的保守的官僚集团,逐渐失去了毛的信任。毛泽东行事诡秘,对讲话记录一向敏感。而作为中办主任的杨尚昆,又不得不负责记录和传达毛的讲话,因此从五十年代初便开始在毛的住处和专列上安装录音设备。有一次,录音员跟毛的女友开玩笑,说从录音中听到了毛与女友的打情骂俏。毛的女友向毛汇报此事,毛勃然大怒,认为杨尚昆及其背后的刘邓一线官员对自己图谋不轨,遂决定将杨打倒。于是,杨尚昆不由自主地身陷「彭(德怀)、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反党集团」,成为文革前夕第一批被打倒的高级官员,之后被撤销一切职务,监禁十二年之久。
文革结束之后,杨尚昆获得平反,先是出任广东省委书记,然后重返中枢。八十年代,先后任中央军委秘书长、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委员等职。一九八八年,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以国家元首的身份出现在外交和礼仪的场合。更为重要的是,当时杨尚昆是元老帮与在一线工作的政治局之间的一道桥梁,虽然他不具有重大政策的最终决定权,却对各派系都有重大之影响力。杨尚昆精于权术,胡耀邦和赵紫阳两任总书记下台,他都未被波及。相反,因为见风使舵地支持邓小平「六四」开枪和罢黜赵紫阳的决定,其权力在「六四」之后达致顶峰。杨尚昆利用担任军委秘书长的堂弟杨白冰控制军方,外界传为「杨家将」。杨氏兄弟根本不把新任总书记和军委主席江泽民放在眼里,擅自拟定军方高官的名单,与江的矛盾激化。结果,老谋深算的杨尚昆被江告了御状,邓小平亦忌惮杨家势力的膨胀,要确保中央「只有一个当家的」的权力结构,终于动手清洗「杨家将」在军界的势力。杨尚昆和杨白冰兄弟被迫退休,失去了所有的权力。
揭露萨斯真相的军医蒋彦永平,在一封呼吁平反「六四」的信件中写道:「一九九八年我曾到杨尚昆同志家去,向他汇报我去台湾访问的情况,我谈了堂兄蒋彦士对两岸统一的一些看法。随后我告诉他,我是在六四时负责处理送到301医院来的伤员的外科主任,问他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意见。他表示愿意听,我就把我的所见如实告诉了他,还把我一九九八年写给中央领导的信给了他。杨表示,六四事件是我党历史上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现在他已无力去纠正,但将来是一定会得到纠正的。」可见,失势的杨尚昆晚年对「六四」屠杀还是有一定的反思的,但他是否对自己的一生、以及中共整个制度的吃人本质有所反省和忏悔,则不得而知。杨尚昆与汪东兴一样,在各自担任中办主任期间,分别见证了毛时代前半期与后半期最隐秘的政治运作,杨尚昆是否留下文字记录,亦有待日后档案的解密。
关于蒋彦永信件中谈及的与杨尚昆的谈话,杨尚昆的儿子杨绍明公开予以否认,说「六四」期间蒋彦永医生并未为杨尚昆看病,杨尚昆也没有向蒋表达过对「六四」的看法。然而,杨绍明的这一否认根本是不成立的。蒋彦永说他与杨尚昆的会见是在一九九八年,并非「六四」期间,蒋彦永与杨尚昆的见面,相信未来可以找出更多的证人来。杨绍明拚命否认此事实,恰恰表明了高干子弟需要父辈荫蔽、屈从体制的可悲处境。杨尚昆一生不得自由,连他的儿子亦不得自由。可见,做过中办主任的人,「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待续)
历届中办主任的飞升与陨落
中办主任掌握中央决策流程,政治局常委及党内元老日常生活交往及工作动态,以至他们对内政外交重大政策的意见,所以这里既是信息汇总中心,也是信息传递中心,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历届中办主任,在中办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均能获得升迁,但是否仕途顺利、甚至入主中枢,则由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所决定。
一九六五年,杨尚昆在毛泽东那里失宠,被逐出中南海。不久,汪东兴继任中办主任一职。延安时期,汪东兴在康生领导下的社会部工作,后来任中央直属队司令部副参谋长,中共中央书记处办公处副处长兼警卫处处长等职,是毛泽东的贴身侍从。五十年代,汪东兴曾任政务院秘书厅副主任兼警卫处处长、公安部副部长,并短暂外放为江西省副省长。一九六八年起,他担任中共中央办公厅主任兼中央警卫局局长、总参谋部警卫局局长等职,一时间权倾朝野。
汪东兴对毛泽东忠心耿耿,宛如私人奴仆,而非高级公务员。即便如此,心思缜密的毛,仍然让汪琢磨不透。比如,林彪派系在庐山提出恢复国家主席的职位,并批判张春桥。汪以为这是毛的意思,一开始积极响应。后来发现毛的真实意图,汪这才如丧考妣,跪在毛的面前痛哭流涕,请求宽恕。文革后期,刘邓及林彪等多个派系均被毛打倒,汪东兴成为最大的受益者之一,一九七七年升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俨然是仅次于华国锋的第二号人物。汪东兴等文革受益者,将自己的命运与华国锋紧紧捆绑在一起,但其资历与资源却不足以与邓小平、陈云等复出的元老相抗衡。等到邓小平扳倒华国锋之后,汪东兴亦不能幸免,成为受到批判的「凡是派」,一九八零年被免除或提请免除所担负的党和国家领导职务。据海外媒体报道,中央曾强迫汪东兴交出其私自保存的毛泽东的遗嘱,毛在遗嘱中明确规定由江青担任党主席。汪东兴掌握了毛时代后期的若干核心机密,但在其近期出版的回忆录中,基本上没有披露出什么有价值的史料。
文革结束后,出任中办主任的是姚依林,其任期从一九七八年至一九八二年。姚依林是「一二?九」学生运动的策划者之一,是中共在北方学运的领袖。一九四九年之后,他长期在国务院的财贸部门担任领导工作,是中共少有的财经专家之一。在任中办主任期间,姚依林亦兼任新组建的财政经济委员会秘书长,在经济政策方面享有较大的发言权。后来,他升任至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常务副总理。由于深受陈云的影响,姚依林在意识形态上属于保守派,是反对胡、赵改革政策的干将。
姚依林之后的中办主任是胡启立。胡启立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北京大学党委常委、团委书记、全国学生联合会主席、共青团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等职。文革期间,被下放「五七」干校劳动。一九七二年,重新从基层干起,先后任中共宁夏自治区西吉县委副书记、固原地委副书记、自治区党委办公厅主任。文革后,短暂回共青团系统工作之后,迅速升任天津市委书记、市长。一九八二年至一九八七年,刚满四十岁的胡启立即升任中办主任,中央书记处书记、政治局委员。
当时,胡启立是海内外舆论普遍看好的政治新星。一九八七年至一九八九年,任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他是那一届政治局中最年轻的成员,亦是赵紫阳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六四之后,他因同情学生、反对开枪镇压,而被免职,不过其境况好于赵紫阳。九十年代中期,胡启立屈辱地接受了机械电子工业部副部长的职位,而得以复出。后任电子工业部部长及政协副主席,二零零三年退休。迄今为止,胡启立不曾对「六四」事件及政治体制改革发表过任何看法。
胡启立之后,于一九八三年至一九八四年间短暂担任中办主任的是乔石。乔石早年也是学生运动领袖,后来在上海和浙江的高校及宣传部门工作。六十年代起在外联部工作,一直升任部长。任中办主任后不久,即升任组织部部长、政法委书记、国务院副总理,然后继续高升为政治局常委、中纪委书记。乔石顺利经过了「六四」的「考验」,之后转任人大委员长,为仅次于江泽民、李鹏的第三号人物。
乔石之后任中办主任的是王兆国,于一九八四年至一九八六年间任此职。王兆国被认为是胡耀邦亲自挑选和培养的接班人,他的年龄与胡温接近,但在当时的地位远远高于胡温。胡耀邦下台之后,王兆国的仕途亦受到重大挫折,被外调为福建省省长。二零零二年,他进入政治局,但已经失去了掌握实权的可能,被安排担任人大第一副委员长和全国总工会主席等闲职,是政治局中的边缘人物。
王兆国之后、曾庆红之前的中办主任就是温家宝,温家宝的情形稍后再谈。接着说曾庆红,出身高干家庭的曾庆红,先后在部队和石油部门工作,一九八四年开始任上海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部长、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市委副书记,并成为江泽民言对其听计从的左右手。「六四」之后,江泽民突然黄袍加身,曾庆红亦北上出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一九九三年至一九九九年升任中办主任。在此期间,曾庆红为江泽民巩固和拓展权力,完成「上海帮」在中央的布局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曾庆红迅速升任至政治局常委、国家副主席,并于二零零七年退休。
曾庆红的继任者为名不见经传的王刚。王刚任中办主任的时间为一九九九年至二零零七年。王刚毕业于吉林大学哲学系,是宣传干事出身,多年来在地方及部委担任秘书,基本上算是一个「职业秘书」。他是一名派系色彩不十分强烈的中办主任,得以在江、胡权力转移的几年间发挥某种过渡作用。待胡锦涛权力巩固,需要由亲信令计划担任此职的时候,王刚则被安慰性地给予政协第一副主席的职位。虽然这个职位也算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却远离了权力核心。
现任中办主任为多年跟随胡锦涛的令计划。五十出头的令计划,为山西平陆人,普通干部家庭出身,年轻时曾经下乡种田,当过印刷工人,大学和硕士学历都靠在职进修。早年公职生涯几乎都在共青团度过,因办事勤快稳重而被提拔到北京。在一次人事异动中,成为当时共青团第一副书记胡锦涛的秘书。此后,除了胡锦涛在贵州、西藏时期,令计划都在其身边工作。胡锦涛担任总书记之后,令计划更是跟随在鞍前马后。有海外媒体评论说:「令计划对时局有一定看法,能写一手文章,一些相处过的人,也称他待人和善。他的党内威望没有超过前辈,甚至没有传出和他有关的任何政治野心。令计划的影响力,和他的前几任比较,也更回归于制度。」确实,以令计划现在的地位和发展趋势,很难如同其前任温家宝、曾庆红一样,晋升为政治局常委,对政局发生举足轻重的影响。(待续)
温家宝只是一个平庸的技术官僚
中共的中办主任一职,类似于古代专门为皇帝服务的「尚书省」,因而也被称为是「大内总管」。中办主任的职权相当广泛,除了为最高领导人安排日程、保管档案等秘书工作,还负责全体政治局常委的安全、警卫、保健、保密,承担部份文件起草,为决策搜集重要信息,催办落实中央指示和领导人批示等。负责中共领导人安全警卫的8341部队,也由中央办公厅直接指挥。毛泽东去世之后,当时任中办主任的汪东兴,便利用这一职权,在华国锋和叶剑英的支持下,亲自率领中央警备团的士兵逮捕江青等四人帮,以宫廷政变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地完成了权力转移,甚至扭转了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
中共独特的政治体制,很难在西方国家找到类似中办主任这样的职位。比如,在美国行政分支中,有白宫幕僚长一职,但其权力远远不如中办主任。而且,白宫幕僚长不是总统的私人奴仆,如果与总统政见发生严重分歧,一般都会选择辞职,获得自由身之后往往着书批评总统的政策,甚至揭露白宫之内幕。总统虽然权力巨大,却也对此无可奈何。此种情形在美国历史上层出不穷。由此可见,白宫幕僚长拿的是纳税人给予的薪水,他宣誓忠诚于国家,却并非总统个人或总统所在政党的雇员。
武侠小说中常常有此细节:「欲练神功,挥刀自宫。」而要当上中办主任,差不多也要「挥刀自宫」。中办主任一职,最大的要求便是忠诚。作为最高统治者,一般都乐于安排自己的心腹出任此职,方能如臂使指,比如毛泽东与汪东兴、江泽民与曾庆红、胡锦涛与令计划之间关系,均是如此。汪东兴虽然一举逮捕四人帮集团,违背了毛生前的意愿,但若毛在世,他绝对不敢对毛有二心。其他一些中办主任,也大都有浓厚的派系色彩,如王兆国是胡耀邦提拔的人、胡启立是赵紫阳提拔的人,所以当胡赵下台之后,两人的仕途均受到沉重打击,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成为最高职务的接班人。
另外一些中办主任,如乔石、温家宝、王刚,则没有太强的派系色彩,属于谨小慎微的技术官僚。这类人物的权力根基较浅,尤其需要如履薄冰的心态和审时度势的智慧,在政局发生不变的时候,才能保证不会站错队。比如,乔石在「六四」期间,一开始态度暧昧,待形势明朗之后,立即向邓小平集团效忠,并加入到谴责有长期共事关系的赵紫阳的行列,终于保全了自己在政治局中的地位,并得以转任人大委员长。比如,王刚担任中办主任八年,前期是江泽民当权,王刚的上面是刚刚卸下此职、升任政治局常委和国家副主席的曾庆红,曾庆红虽然不再担任此职,却对许多事务具有最终之决定权,王刚必须看曾庆红的眼色行事;而后半期则是胡锦涛当权,胡锦涛最信任的是胡办主任、中办副主任令计划,令计划在职务上虽然是王刚的副手,但与胡锦涛的关系远比王刚亲密,所以王刚不得不对令计划「不耻下问」。在此种情形下,王刚能够完成长达八年的任期,殊为不易。
温家宝更是如此,他从一个平民子弟、地质部门的基层技术员,一路升到中办主任的显要位置上,绝非偶然。王刚面对的是江、胡交班的局势,此一过程虽然充满了讨价还价的内斗,但毕竟没有「破局」。而温家宝服务的两届总书记胡耀邦和赵紫阳均非正常卸职,赵紫阳更是由总书记而成为被幽禁至死的「国家的敌人」。其间真是惊涛骇浪,稍有不慎,便被淘汰出局。温家宝对两名曾经朝夕相处的「东家」的遭遇,有何感喟?至今仍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过,温家宝能够做到既不受胡耀邦之牵连,又不受赵紫阳之拖累,且得到此前并无直接来往的江泽民之信任,如果不是具有超凡的官场生存术,根本不可能做到以「三朝元老」的身份「更进一步」。
对比王兆国和胡启立的遭遇,便越发可以看出温家宝深味「太极拳」的奥妙,是一个绵里藏针、大智若愚的权术高手。温家宝深知究竟是谁掌握着最高权力,比如八十年代的总书记胡耀邦和赵紫阳都只是「儿皇帝」,所以他表面上是为胡、赵服务,实际上更是为幕后的邓小平服务。当邓小平决定罢黜赵紫阳之后,赵紫阳命令温家宝通知召集政治局常委会,温家宝却敢于拒绝赵紫阳的命令,说这个会议不必开了。这一举动,明显有违一个民主国家的高级公务员的职业伦理,却契合了中共权力至上的传统,从而使得温家宝深受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元老派的信赖,「六四」之后官运亨通。
另一方面,温家宝长期担任中办主任,在此职位上比较称职,反过来却表明他缺乏独特的个性和政见,守成有余,创新不足,勤恳不假,眼界却有限。他在进入中枢工作之前,一直在地质部门做一名技术官僚和政工干部,并无任何值得称道的政绩(比如,八十年代初赵紫阳和万里都是在地方上声誉鹊起才被选拔到中央任职的),也没有像胡锦涛那样外放为封疆大吏、独当一面的履历。所以,温家宝虽然表面上看是崛起于草根阶级,却对基层和中层的政治运作没有切身之体验和掌控。在履历的完整性上,温家宝甚至还比不上颇具争议性的曾庆红。故而,他无力梳理中央与地方之权力分割,更无法在行政改革乃至政治改革方面有所作为。本来,温家宝只是中办主任或国务院秘书长的较好人选,却阴差阳错地攀上了总理的位置,其才华及胸襟均不足以带动中国的新一轮的变革,这既是他个人的悲剧,更是中共的人才选拔制度的悲剧。(新世纪新闻网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第二卷
英雄巨像千尊少
皇帝新衣半件多
2.1「活读书」与「死读书」
——从赵紫阳与温家宝读书之差异说起
温家宝经常在公开场合炫耀自己喜欢读书。二零零三年,温家宝接受《华盛顿邮报》总编辑唐尼专访时说:「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读书伴随我的整个生活。」他曾坦言每天至少抽一些时间读书,他与网民交流时说,读书决定一个人的修养和境界,关系一个民族的素质和力量,影响一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一个不读书的人,不读书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
然而,温家宝不是不知道,在今天的中国,谁是读书人的敌人呢?是万恶的中宣部,他们的黑名单越来越长,既有不准公开出版著作和发表文章的作家和学者的名字,也有诸多不得触及的「敏感」领域,诸如民族问题、宗教问题、「文革」与「六四」等等。温家宝也不是不知道,是谁将读书人刘晓波关进了监狱,并剥夺了刘晓波在狱中读书的权利。
「读书人温家宝」与「总理温家宝」是不可割裂开来的。读书当然会影响一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但我们首先要看他读的是哪些书,他从这些书中汲取的是哪些内容,以及这些书籍与他的文化和教育背景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赵紫阳晚年读什么书?
喜欢读书比不喜欢读书好,但更为重要的是读的是什么书。如果将赵紫阳与温家宝读的书和读书的方法及目标作一个简单的对比,便可以看出两人精神境界与思想水平之天壤之别。一言以蔽之,赵紫阳是「活读书」和「读活书」,而温家宝是「死读书」和「读死书」。
比温家宝年长一代的赵紫阳,出生于一九一九年,很早便投身共产革命,青少年时代在抗战的硝烟中度过,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但是,赵紫阳一生都充满求知和求真之心,无论是在八十年代领导经济和政治改革的惊涛骇浪中,还是在晚年幽禁的岁月里,他都手不释卷,尤其喜欢像金圣叹那样「雪天读禁书」。赵紫阳没有像温家宝那样接受过完整和系统的教育,这反倒让他拥有了自由之思想、开阔之视野和灵活的意识形态立场。所以,比较赵紫阳与胡温之差异,不能停留在简单地以学历论英雄的层面上。
从赵紫阳的回忆录《改革岁月》和宗凤鸣记叙的《赵紫阳软禁中的谈话》中可以看到,赵紫阳读过的许多书,温家宝从未读过,或者即便读过也不敢在公开场合表露和推荐。赵紫阳在精读完《顾准文集》文集之后,大加赞赏说:「顾准是个大思想家,在当今理论界还没有超过顾准的思想水平的。」他还称赞何清涟的《现代化的陷阱》说:「这本书很值得一读,它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阶层变化的真实。」在读了高文谦的《晚年周恩来》之后,他评论说:「这个作者写得比较成功,把周总理的内心动态、处世哲学写出来了,是从儒家思想臣对君不能不忠来叙述的。当年毛主席对周总理是不信任的,但有离不开他,又反不了他,即所谓『反周必乱』。」赵紫阳还一直最终吴国光、杨小凯、王力雄、周其仁等学者的著作。另一方面,他对新左派和民族主义思潮持批评态度,对九十年代中期畅销一时的《中国可以说不》非常不以为然,他指出:「这完全是煽动民族主义情绪。这些人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他也许没有想到,在他去世之后只有几年时间,「说不」类的书籍在胡温的鼓励和纵容之下再次大行其道。
赵紫阳还阅读大量的杂志和文献,其中既有国内公开出版的比较有锐气的刊物,也有港台和海外的「反动刊物」。比如,赵紫阳注意到康晓光在《战略与管理》(后来该杂志被中宣部关闭)上发表的鼓吹新权威主义的文章,由此他引申开去说,自己并非新权威主义者,邓小平才是新权威主义者。再比如,赵紫阳很欣赏李慎之的文章《中国文化传统与现代化》,认为这篇文章「指出了中国历史文化的真谛,即中国的文化传统乃是专制主义,而儒法互补又是专制主义的核心理论,就是所谓的道统」。他还注意到蒋彦永医生为六四正名的公开信、焦国标的文章《讨伐中宣部》以及发表在香港《开放》等杂志上的刘晓波和我的文章等等。由此可见,他读书不是像温家宝那样是为了卖弄和作秀,而是希望从中看到中国的真相,找到解决中国当下的危机、带领中国融入世界民主大潮的方法。(待续)
温家宝是为作秀而读书
与赵紫阳的「活读书」和「读活书」相比,温家宝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死读书」和「读死书」。温家宝最喜欢在讲话中引经据典,香港中华书局二零零八年七月一日出版了《温家宝总理经典引句解说》一书,收集温家宝各种访谈、演讲、会议中引用的诗文、名句一百二十条。有一名教授经过专门的研究发现,温家宝引用的诗句百分之九十五教科书上没有。中国有那么多与国计民生有关的课题没有人去研究,这个教授偏偏去研究温家宝引用的诗句和典故的出处,这种「文心雕龙」式的学问,实在是「中国特色」。作为纳税人,我们都不知道该教授通过这个课题,拿到了多少国家的科研经费。
温家宝尤其喜欢在文化教育界的活动中展示其读书之多,以激发他与文人们声气相通的情感。在二零零六年全国文联的代表大会上,温家宝引用《尚书》、《诗经》、《论语》、《孟子》、《史记》中的名句,以及屈原、苏东坡、郑板桥、林则徐、黄遵宪、艾青的诗句,还有左宗棠的对联、张载的座右铭、赵丹的遗言、康德的墓志铭和亚当•斯密的一段话。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温家宝深知台下的这批御用文人有多「酸」,在他们面前卖弄一下学识,是赢得掌声的最好方式。但是,文质彬彬有如何?学富五车又如何?作为诗人的隋炀帝加速了帝国的灭亡,作为剧作家的唐明皇触发了安史之乱的发生。若不能「因真理得自由」,知识越多人越昏庸。
然而,我们稍稍梳理一下温家宝阅读的书籍,便可发现大都是中国古典的著作,与现实中国无甚关系。他似乎有意回避那些如同鲁迅所说的「带着血的蒸气」的著作。哪些著作对温家宝认识「活的中国」和「真的中国」有帮助呢?我可以推荐几本。温家宝曾经在甘肃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不妨读一读作家杨显惠的《夹边沟记事》和《定西孤儿院记事》这两本着作,它们写的是大饥荒时代发生在甘肃的惨绝人寰的群体性死亡事件,这两本书能够帮助其「温故而知新」;温家宝多次探视艾滋病人,显示他对这一特殊人群的关爱,那么不妨读一读阎连科的《丁庄梦》,温家宝很喜欢展示「大国总理」的风度,但什么是「大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若有大国总理的胸襟,最应该读的是刘晓波所著的《大国沉沦》,那里面有他即便走遍中国的两千多个县也看不到的真相;温家宝日前在天津考察时坦言宏观调控面临两难的困境,此时此刻他最应该读的是赵紫阳与朋友们经常讨论的那本经济学的经典名著——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读这些书比读那些温家宝常常挂在嘴边的诗词歌赋强多了,在这些书中才蕴含着治国的智慧和赢得民心的秘诀。(待续)
温家宝从书中找到了成为伟大的政治家的秘诀吗?
在温家宝经常引用的西方书籍当中,颇有价值的有两本,一本是古罗马皇帝奥勒留所著之《沉思录》,另一本是古典经济学的开山鼻祖亚当•斯密所著之《道德情操论》。但是,温家宝真的读懂了这两本书吗?我看未必。
二零零七年十一月中旬,温家宝在新加坡参加第八次中日韩领导人峰会时曾说:「这本书(《沉思录》)天天放在我的床头,我可能读了有一百遍,天天都在读。」二零零八年九月,温家宝出席联合国会议,在回答关于中国政府如何应对三鹿问题奶粉的提问时,又引用《沉思录》里的一句话:「请看看那些所谓的伟大的人物,他们现在都到哪里去?都烟消云散了。有的成为故事,有的甚至连半个故事都算不上。」于是,《沉思录》一下子冒出几十个不同的版本来,以「总理的案头书」而突然畅销起来。
在《沉思录》中,贵为帝王的奥勒留再三告诫说,要善待那些冒犯了自己的人,因为「每一灵魂都不愿意自己被剥夺真理」。温家宝接受了奥勒留的这一忠告吗?如果按照奥勒留劝诫的那样去做,你的政府为什么将说真话的独立知识分子刘晓波判以重刑呢?更何况刘晓波的文章以及《零八宪章》,并非有意冒犯于你,而是深怀着对中国和平转型为一个民主宪政国家的期望,这一期望不正与你再三宣扬的「实现社会的公平正义」的目标不谋而合吗?
奥勒留固然打造了罗马帝国黄金时代的尾声,但终其一生,都在各个行省之间奔波,作为帝国的救火队长疲于奔命——和北部及东部的蛮族战斗以保护意大利,忙于解决国内的瘟疫、饥荒和叛乱。温家宝的命运岂非与奥勒留一样?水灾、雪灾、地震、旱灾、经济危机……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延缓中共的崩溃,而不能将中国带向民主自由的未来。晚清重臣李鸿章晚年沉痛地承认:「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是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窿,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应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有何术能负其责?」温家宝却连「裱糊匠」都不如。
温家宝重视的另一本书是《道德情操论》。在此书中,一向温和的亚当•斯密忍不住痛斥那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最高职位的候选人们」,这些人的权位是「通过欺诈和撒谎、通过拙劣卑鄙的阴谋和结党营私的伎俩,通过穷凶极恶的罪行」而获得的。温家宝有没有毕恭毕敬地将这几句话作为自己及其政治局同僚们的「资治通鉴」呢?二十一年之前,难道你没有亲眼目睹天安门广场上的屠杀吗?如果说那时你职位卑微,不足以反抗邓小平等元老凶残的杀戮之心,但在二十一年后的今天,你已身居党内第二号人物,你已任满一届又一大半届的总理任期,为什么不能响应蒋彦永医生的呼吁,切实推动为「六四」正名的工作呢?
要成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仅仅靠作秀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为了改革「虽然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要像奥勒留所说的那样「为了真理和正义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要像亚当•斯密所说的那样「用法律的力量去保护地位最低下的国民」。那么,还有两年结束其任期的温家宝,究竟还在等待什么呢?
2.2孩子们眼中的温爷爷有多么伟光正
温家宝出身教育世家,所以在历届总理当中,他最关心教育问题。虽然说关心总是比不关心好,但究竟如何去关心,在我看来更加重要。每年一到教师节,温家宝的身影都会出现在上至北京大学、下至乡村小学的课堂上。我对温家宝与学生们一起上课并不感到惊讶,让我诧异的是,温家宝到北京市三十五中学听课调研之后,新华社发表的一组学生作文。
从学生作文看奴性人格的形成
新华社特别为这组作文加了编者按语:「这是一组来自三十五中初二•五班学生的作文,小作者们带着惊喜和幸福心情,从不同侧面讲述了与温爷爷在一起上课时感人的细节。」待我仔细阅读这些文字,不禁瞠目结舌:这些年仅十四五岁的青少年,居然已经如此娴熟地掌握了「党八股」的写法。他们如此写作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奴隶人格已经形成了,而这种奴隶人格的形成,老师、家长和社会分别做出了怎样的贡献?
简单摘录一些精彩的段落:
——当广播里说亲爱的温总理要来时,我还半信半疑——以前常常在新闻联播和网上看到温总理亲切的笑容,在学校真的可以看到吗?究竟会是什么样呢?而当班主任说温总理就坐在我的后面时,说实在的,我都被吓傻了,能够跟国家领导人一起上课呀!我的心里是又紧张,又激动。
——我的内心却激动不已,无法平静。这节音乐课是新学期的起始课,老师先就此学期要学习的音乐课提出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要是搁在平时上课,我会大胆地举起手来,但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手是怎么也举不起来,面对这样的僵局,温总理小声对我说︰「你怎么不举手啊?」
——下课的时候温爷爷和我们讲了话,温爷爷说:「看到你们,彷佛回到了我的童年。」温爷爷说话语速很慢,但说的话很有道理,从温爷爷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很爱我们和老师。一位慈祥的老人,一位可爱的老人。最后温爷爷还与我们合了影,所有的媒体都在那里拿着专业相机卡卡地照,彷佛要把今天上午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那一刻。
——总理离我只有两个座位的距离,因此我能清楚地看见他那慈祥的脸庞。我对自己的动作非常拘束,生怕自己在温总理面前出错,那不是给三十五中丢脸吗?所以没有把握的问题我不敢举手发言,有时就连有把握的问题我也不敢举手,况且在那些摄影师面前我就更不敢发言了。
——我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就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脸上挂着无比温和的笑意,一件朴素的白衬衫,丝毫没有架子。这就是让我们敬仰的温总理啊!紧张啊,从小到大,这阵势还从没见到过。
——前四节课我们和总理一起上课,一起聊天,犹如神仙一般,好似梦的感觉。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站在讲台前,用激动的声音介绍道,温家宝爷爷来我们班听课,教室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温爷爷带着慈祥和蔼的微笑走进了教室,为了不影响我们上课,温爷爷坐在了我们教室的最后面一排。我兴奋得难以形容,多么幸运的事情,多么不同寻常的经历,我居然和总理温爷爷坐在一个教室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开始讲课了,平时喜欢的数学课,好像今天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这怎么行,我不停地在提醒自己,要好好地听,认真地听,万一回答问题时出了错,温爷爷会怎么看我。
——第五节音乐课后,温总理语重心长地为我们讲了一段话。总理声音轻柔、语速缓慢地讲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创办的学堂被战火摧毁了,那时的我们是不幸的,而现在的你们是多么的幸福。前些年我到甘肃靖远县,一位双目失明的母亲拉着我的手哭个不停,我问她有什么困难,她只说了一句话——让我的孩子上学。孩子们,你们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希望你们能够珍惜。我爱你们,也祝福你们!」温总理深情的讲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一字一句,如春风化雨,洒进了我们这些莘莘学子的心田。(待续)
美国的中学生是如何对待「大人物」的
我不想对这些学生作文一一作点评。我只想举几个例子来作简单的对比。我去美国访问时,曾经跟一个朋友的正在念初中的儿子聊天。这个少年谈到不久前奥巴马总统到学校访问的经过,他说那天老师和同学仍然按部就班地上课,大家并没有感到多么兴奋乃至幸福。后来,他们就此事写了作文,一个女生说:「我想跟总统的女儿交朋友,我想知道她有没有觉得数学课很难。」另一个同学写道:「我发现,奥巴马总统一点也没有电视上的那么帅。」还有一个同学直言不讳地说:「我爸爸说,我们反对总统的医疗改革计划。我们全家都不喜欢他。」没有一个学生在作文说,总统来学校的这天是他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候,能够见到总统一面就是三生有幸等等。我接着问他:「老师没有教育你们要热爱总统吗?」他说:「为什么要热爱总统呢?总统是大家选举出来为我们服务的人,他做了好事情,大家会赞扬他;他犯了错误,大家就批评他。总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这就是普通的美国孩子对总统的看法,我们这里还需要向成年人普及的「总统是靠不住的」的观念,每一个美国孩子都不觉得深奥。我还想引述发生在加州惠尼中学的一些很有意思的故事,这些故事清楚地表明:美国的中学生是如何对待那些「大人物」的。惠尼中学是一所公认的「杰出学校」,世界各地的包括美国其他地方的家长们,千里迢迢搬到附近的学区,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在这里入学。惠尼中学最大的特点就是具有模范性和启发性,并在加州学科表现指数上独领风骚。
乔安妮老师教授公民高级选修课,这一堂课的主题是「政治权力」。她先让孩子们将兜里的美元掏出来,从美元上开国之父们的肖像讲起。她问学生们说:「权力是什么?」有学生回答说,权力是操纵信仰的能力;有学生回答说,权力就是金钱。老师接着问:「权力和权威有什么区别,布什总统有其中一项,还是两者皆有?」一个学生回答说:「布什总统有权力,没有权威,因为二零零零年的选举他是偷来的。」一个更不喜欢布什的学生接着大声说:「他不该有权威,也不该有权力!」而另外一个支持布什的学生说:「难道你宁可要戈尔当总统?」被反驳的学生则回答说:「不,我宁可要布拉德•皮特当总统。」乔安妮老师没有制止这场越来越热烈的讨论,她更不会害怕「隔墙有耳」,甚至担心班上有学生向校长告密,说她在课堂上散布反对总统、危害国家安全的言论。乔安妮老师给孩子们布置的课后作业是,给当地议员的办公室打电话,询问选举的经过并写成一篇报告。
另一个故事与小布什的弟弟尼尔•布什有关。尼尔•布什是软件公司的老板,计划向学校提供学习软件,校长邀请他到学校访问。按照惠尼中学的传统,贵宾参观校园的路线、介绍的导游等,既不由来宾决定,也不由校长办公室决定,而是由学生社团负责策划。尼尔•布什参观学校的一个项目,就是旁听戴夫老师的历史课。那天上课的学生准备了不寻常的欢迎方式。科莎和几个同学事先调查了尼尔•布什的履历,发现他所属的银都储贷银行管理混乱,导致纳税人损失十三亿美金,尼尔•布什本人被罚款五万美金并被终身禁止从事银行业。这一堂课讨论的主题是前几个世纪的金融投机、银行倒闭和经济萧条。学生们决定将尼尔•布什的案例也纳入进来。结果,尼尔•布什飞快地逃离了教室,后来学生们说,他几乎是跑着出去的。戴夫老师是个保守派,投票给共和党,但他支持学生的做法。「那个主题和课堂讨论相关,」他说。「如果你接不了招,」他又说,「就别进来。」我们能够想象此种场景吗——北京三十五中会有某个学生当面质疑温家宝说:「你的家人是否在做大生意?」(待续)
一个丧失纯真的童心的社会何其可悲
被别人当作爷爷来尊重,对老人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这种幸福最好在自己的私人生活中享受,而不该拿到公共领域中炫耀。作为总理,出现在任何一个公共场合,包括中小学的课堂上的时候,都要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不是孩子们的爷爷,而是为公众服务的「首席公务员」。可惜,温家宝再次将中国公私不分的恶劣传统发展到了极端状态。他以为,作爷爷状便是对老师和学生们最大的关爱,他错得实在太离谱了。
当温家宝阅读到这些孩子的作文的时候,他不会认为这些文字充显示了中国教育的失败,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显示了党化教育和奴化教育的成功。温家宝应当到袁滕飞的课堂上去,应当到卢雪松的课堂上去,应当到萧瀚的课堂上去,可惜,这些敢于说真话的老师都被「封咪」了。在今天的课堂上,老师一旦说真话,便如履薄冰,因为一种鼓励学生告密的文化正在蔓延和泛滥,这是一个没有青少年的社会,当年学者孙隆基对台湾社会的批评,用在今天的中国大陆恰如其分:「不少年轻人压根儿连青少年纯真的阶段都没有经过,就过渡到老年化的『老于世故』、『老谋深算』的那一套,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与社会大染缸混同,更有甚者甚至变成『老奸巨滑』,用传统文化阴谋术的那一套去暗算别人。」那些在作文中肉麻地吹捧温家宝的孩子,同时也很可能就是将老师的「反动」言论秘密汇报上去的孩子,他们知道这两种做法都能给自己带来相当的好处。
当我读到这些学生作文的时候,对这些孩子童真的消逝倍感哀伤。这些孩子才那么小,就已经坚信这样一种原则:应该向权力低头和献媚,而不是向权力质疑和抗争。这些孩子才那么小,就已经学会了如何与「影帝」合作演戏,「影帝」扮演爷爷,大家扮演孙子或孙女,好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啊!此时此刻,「爷爷」纯真如儿童,孩子老练如成人,正如孙隆基分析的那样:「一般说来,『儿童化』与『老年化』的双管齐下,就是在一个人身上消灭了青春阶段,换而言之,就是一方面长期地保持一个人『小辈』的形态,另一方面尽快地使他过渡到『长辈』的形态……这其实只是中国文化反对『个体』的整个罪行的一个环节。」这是一个人性扭曲和变态的社会,什么样的人才能游戏其间、且游刃有余呢?那些与影帝一起演习的孩子,才以他们的「早熟」而赢得了来之不易的「生存权」。
我们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教育模式。靠那些根本不具备「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的下一代,就能够实现「中国之崛起」吗?在每一个教师节,我们更需要思索教师的职责是什么。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乔治•斯蒂格勒在《知识分子与市场》一书中指出:「好教师不是以他的知识面宽、讲课条理清晰或者学生们的课堂反映好而着称……他的任务是激发学生们对知识的真诚的好奇心,逐渐灌输一个学生的良知——传授在追求知识的过程中的大量冒险行为和高尚品行。」中国有几个这样的老师呢?中国有诞生这样的老师的教育体制和社会土壤吗?这才是温家宝应当深思的问题。
2.3温家宝恢复了爷爷的私立学校,却恢复不了民国教育的自由精神
在中共建政以来的历届总理当中,温家宝是唯一出身教育世家的一个。所以,他对教育有相当之关注,至少表面文章做得比其他总理好。比如,他常常去小学、中学和大学视察,与学生和老师交谈,也常常就教育问题发表讲话。但是,温家宝的这点好心并不能拯救江河日下的教育状况。在专制政治与商品经济的压力之下,中国教育的水平不断下降,教育领域的腐败亦触目惊心。温家宝虽然撤换了不得人心的教育部部长周济,但是教育体制不变,换一个部长无济于事。而教育制度的变化,又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一部分。换言之,迟迟不启动政治体制改革,教育界的起死回生根本就是画饼充饥。
「苦难的旧社会」有创办私立学校的自由
中共颠覆中华民国政府建立新政权的时候,温家宝只有七岁,但他却在诸多场合表示,他对「苦难的旧社会」有着深切而沉痛的记忆。同时,他在畅谈自己教育世家的出身的时候,却又透露出另外的信息来:在那个「苦难的旧社会」,有志于教育救国理想的公民,是有创办私立学校的自由的,温家宝的爷爷温瀛士就是其中之一。
一九一九至一九二九年,温瀛士被荐担任天津民立第五小学校长。在办学中,为帮助更多的农家孩子特别是贫困女童就学,他努力减免学杂费,想方设法救助。一九二九年,他为了让学生受到良好教育,筹划将村中娘娘庙改为校舍,因遭反对愤而辞职。次年,温瀛士成立温氏私立普育女子小学。名字是其亲自取的:「普」,即普适和普及;「育」,即教育和培育。一九三三年,温氏私立普育女子小学改称私立普育小学。温瀛士亲自题写校训「勤劳真实」,设计校旗、制作校徽、统一校服、教唱校歌。一九三六年,普育小学改名私立士范小学。士范学校,即培养才智之士的典范学校。当时,士范小学有超过百分之二十的学生为免交学费的贫困家庭的孩子。
温瀛士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至今受到宜兴埠父老乡亲的赞誉。乡亲们回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温瀛士都是靠自己微薄的薪金供养全家,生活极为俭朴。平时穿的是洗得发白的中式服装,吃的多是饽饽咸菜就白开水。他对学生要求相当严格,当时各个学校通用的及网格线是六十分,但普育的及网格线却定为七十分,为的是激励教师和学生特别是女生,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学得比别人更多的知识。一九五五年,温瀛士在自传中写道:「我对弟弟、子女的入学希望是为了使他们进入教育工作,不求做官发财,因为教育是救国的根本大计。以后他们开始服务,大多数都是教育工作,今天还是那样。」
温瀛士的事业为什么能够获得成功?既是因为他个人坚忍不拔、严于律己的性格,更是因为民国政府对社会的管制相对宽松,公民社会茁壮成长。以教育领域而言,这不是一个由政府全面垄断的行业,而向各种社会资源开放。当时的政府用法律确保了这种开放性,一九二六年十月,国民政府公布的「私立学校规程」中规定:「凡私人或私法团设立之学校,为私立学校,外国人设立及教会设立之学校均属之。」可以说,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大学以及各种职业培训、成人教育,都有公立、私立和教会三大类别,它们互相竞争又互相补充。学生有选择某一类教育机构的自由,以寻求最适合自己成才的环境。而从事教育工作的人士,虽然大都像温瀛士那样在经济上比较清贫,但在社会上受到普遍的尊重,即便是那些粗鲁无文的军阀,也都谨守儒家尊师重教的传统。
当时,温瀛士只是投身教育事业的一个普通知识分子,比他获得更大成就的教育家还有很多,比如天津南开中学和南开大学的创办者张伯苓。后来,温家宝考入了南开中学,不过那个时候的南开已经被中共当局掌控,失去了它的传统与精神。温家宝青少年时代所受的教育基本上是党化教育。(待续)
「幸福的新社会」却将教师当作敌人
一九四九年之后,这个与世无争的教育世家的处境发生丕变。迄今为止,温家宝对这段经历均避而不提。在那些介绍温瀛士生平的文章中,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新中国成立后,温瀛士将学校交给了人民政府,并入宜兴埠第十八小学,改为公办。温瀛士先后任教天津市私立建华和慈铎中学,一九五二年八月后任教崇化中学,即今天津市第三十一中学,直至病逝。」
中共夺取政权之后,在经济领域强力推行「公私合营」,迅速将私人资本收归国有;在教育领域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闭和接管了原来的各级私立学校和教会学校。前者是为了掌握国家之经济命脉,以实现其计划经济的经济政策;后者则是将教育当作宣扬和灌输党的意识形态的工具,自然不允许私立学校和教会学校继续存在。于是,温氏家族创办的私立学校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即便是教育界和文化界的权威人物都不得不接受「再教育」,而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温瀛士,面对新政权的巧取豪夺、压制逼迫,除了屈从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贯穿整个五十年代的,是一次比一次程度激烈和规模宏大的政治运动,在文化教育界是思想改造运动、批判胡适运动、反胡风运动、反右运动等等。毛泽东一意推动这些反文化、反文明的政治运动,不仅摧毁了中国历史传统中对文化的尊重,也打断了民国以来中国人追求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的现代化的进程,让中国跌入了蒙昧、野蛮和残忍的原始社会的深渊。经过历次政治运动,教师群体一步步地沦为备受歧视的「臭老九」和「牛鬼蛇神」。温瀛士是一九六零年去世的,这十年间他的日子可能好过吗?这个曾经在国民政府中担任过基层教育官员的人,有可能置身于政治运动之外吗?那么,他有没有留下记载其心态的文字呢?而我们更需要追问的是:温家宝有没有还原自己的爷爷一生起落的真相的勇气呢?
温家宝的父母都曾经在爷爷创办的私立学校中任教,后来也不得不在公立学校中继续其教师生涯。温家宝的父亲温刚,四十年代初毕业于国立北京师范大学,先后在宜兴埠公立第二小学、私立士范小学、市立二中、私立育青中学、私立普育女中、含光女中任教。一九五二年二月后在天津市女四中、三十二中、九十六中任教。温家宝的母亲杨秀安生,先后在宜兴埠民立第五小学、私立普育女子小学、私立士范小学、天津市城厢区补习学校、广播自学分校、南开区东门里小学等处任教。按照温家宝的说法,他们一家老小很长时间都只能「蜗居」,可见在中共的统治下,教育工作者不仅失去了自由办学的条件,在经济上更是雪上加霜、窘迫之极。而温家宝「文革」期间在地质队工作的时候,还一度被说成是家庭出身不好,在政治上受到冷落。由此可见,作为教育世家的温家命运的逆转,亦是中共迫害教师、戕害教育、消灭公民社会的暴政的缩影。(待续)
与其恢复一所校舍,不如找回自由精神
无疑,温士瀛是幸运的,他有温家宝这样一个终于「官拜丞相」的孙子。所以,温士瀛创办的私立学校在消失半个多世纪以后,终于在名义上获得了恢复:媒体报道说,天津历史名校——北辰区宜兴埠镇的普育学校恢复建成,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天津市政协主席邢元敏、该校创办人温瀛士的次子温强(也就是温家宝的叔叔)为新校剪彩。而其他千千万万的私立学校和教会学校,却连这种名义上的恢复亦可望而不可及;那些湮没在历史深处的教育家们,去世后多年亦难有温士瀛这样的「出土」之日。
据报道,新普育学校重建于宜兴埠第二小学原址,总建筑面积三点九万平方米,为九年一贯制学校,规模为六十个班,其中小学部三十六个班,初中部二十四个班,在校生人数可达两万八千二百人。从规模上看,这所新学校堪称「巨无霸」,当年以一己之力和社会各界的支持艰难办学的温士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普育学校有朝一日居然得以扩展百倍。
然而,大则大亦,普育的精神和传统依然无法恢复。当年,作为一所不受任何党派控制的私立学校,普育学校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此种自由精神是在民国社会整体上宽松和多元的大环境下孕育生长出来的,正如研究民国教育的学者谢泳所指出的那样:「从废科举到辛亥革命、经北洋到国民政府这一时期,有许多政治变革,但教育的基本格局是不变的。这一时期,处在教育核心地位的始终是那些具有广泛社会声望的人。对办教育来说,关键要看处在核心地位的是什么人。」从张伯苓、陶行知、叶圣陶到温士瀛,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有渊博的学识、有高远的理想、有高尚的人格。放眼今天,教育界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即便有温家宝以总理的权力恢复其校舍,却也无法在一个专制社会的大背景下营造一个拥有自由精神的「教育飞地」。我相信,温家宝对教育界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他的诸多讲话确实也有出自肺腑之言,比如他强调说:「教育是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事业。国运兴衰系于教育,只有一流的教育,才有一流的人才,才能建设一流的国家。」但是,如果不打破党化教育、官僚化教育的格局,不触动教育领域这个计划经济最后的堡垒,温家宝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
不久前,教育部宣布,将派遣数千名中小学校长赴英美国家学习考察,以学习其先进的教育理念。在我看来,与其耗费巨资远赴重洋,不如返求诸己,找回民国教育的自由精神。学者薛林荣在《民国教育给我们的借鉴》一文中写道:「当年的民国教育是一种很大的格局,既仰仗了典雅、古朴的民初之风和波澜壮阔的『五四』之风,又有赖于一大批民国学人的风度、气质、胸襟、学识和情趣,非靠一日之功、非毕一日之力可以抵达,当代教育任重而道远。」在此意义上,温家宝完全可以从自己的爷爷的身上找到中国教育改革的出路。
2.4与其恢复一所校舍,不如找回自由精神
无疑,温士瀛是幸运的,他有温家宝这样一个终于「官拜丞相」的孙子。所以,温士瀛创办的私立学校在消失半个多世纪以后,终于在名义上获得了恢复:媒体报道说,天津历史名校——北辰区宜兴埠镇的普育学校恢复建成,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天津市政协主席邢元敏、该校创办人温瀛士的次子温强(也就是温家宝的叔叔)为新校剪彩。而其他千千万万的私立学校和教会学校,却连这种名义上的恢复亦可望而不可及;那些湮没在历史深处的教育家们,去世后多年亦难有温士瀛这样的「出土」之日。
据报道,新普育学校重建于宜兴埠第二小学原址,总建筑面积三点九万平方米,为九年一贯制学校,规模为六十个班,其中小学部三十六个班,初中部二十四个班,在校生人数可达两万八千二百人。从规模上看,这所新学校堪称「巨无霸」,当年以一己之力和社会各界的支持艰难办学的温士瀛,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普育学校有朝一日居然得以扩展百倍。
然而,大则大亦,普育的精神和传统依然无法恢复。当年,作为一所不受任何党派控制的私立学校,普育学校最大的特点就是自由。此种自由精神是在民国社会整体上宽松和多元的大环境下孕育生长出来的,正如研究民国教育的学者谢泳所指出的那样:「从废科举到辛亥革命、经北洋到国民政府这一时期,有许多政治变革,但教育的基本格局是不变的。这一时期,处在教育核心地位的始终是那些具有广泛社会声望的人。对办教育来说,关键要看处在核心地位的是什么人。」从张伯苓、陶行知、叶圣陶到温士瀛,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有渊博的学识、有高远的理想、有高尚的人格。放眼今天,教育界有没有这样的人呢?
即便有温家宝以总理的权力恢复其校舍,却也无法在一个专制社会的大背景下营造一个拥有自由精神的「教育飞地」。我相信,温家宝对教育界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他的诸多讲话确实也有出自肺腑之言,比如他强调说:「教育是一项神圣而光荣的事业。国运兴衰系于教育,只有一流的教育,才有一流的人才,才能建设一流的国家。」但是,如果不打破党化教育、官僚化教育的格局,不触动教育领域这个计划经济最后的堡垒,温家宝所说的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
不久前,教育部宣布,将派遣数千名中小学校长赴英美国家学习考察,以学习其先进的教育理念。在我看来,与其耗费巨资远赴重洋,不如返求诸己,找回民国教育的自由精神。学者薛林荣在《民国教育给我们的借鉴》一文中写道:「当年的民国教育是一种很大的格局,既仰仗了典雅、古朴的民初之风和波澜壮阔的『五四』之风,又有赖于一大批民国学人的风度、气质、胸襟、学识和情趣,非靠一日之功、非毕一日之力可以抵达,当代教育任重而道远。」在此意义上,温家宝完全可以从自己的爷爷的身上找到中国教育改革的出路。
北大沦为亚洲二流,温家宝该负何责?
二零一零年的两会期间,温家宝与来自科教文卫体各界的十位代表座谈的时候,说了一番让人们大跌眼镜的话:「一所好的大学,在于有自己独特的灵魂,这就是独立的思考、自由的表达。千人一面、千篇一律,不可能出世界一流大学。大学必须有办学自主权。」乍一看,我还以为是从刘晓波的文章中摘录出来的「反动语录」呢。温家宝真的是政治局中孤独的异议者吗?温家宝难道要以推动大学的自主办学和学术自由为突破口,在其任期最后两年开始政治体制改革的尝试吗?
如果温家宝说的是实话,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撤销所有大学中的党组织,让共产党的归共产党,让大学的归大学。然而,温家宝话音刚落,北大社会科学部便发出公告,撤销北大财经新闻研究中心、北大公法研究中心、北大法学院妇女法律研究与服务中心和北大宪政研究中心。
此次被撤销的四个中心当中,公法研究中心和宪政研究中心最先引起外界关注。这两个中心的研究人员中,有沈岿、王锡锌、陈端洪、姜明安四人参与了二零零九年的「北大五教授上书全国人大建言废改《拆迁条例》」事件。此上书迫使国务院作出响应,有关官员邀请几位教授座谈,似乎颇有纳谏的度量。然而,他们服务的研究中心随即被关张,在网上一篇名为《北大五教授上书全国人大建言的结局:他们的研究中心被北大撤销》的帖子迅速流传。
而妇女法律研究与服务中心则是专门从事妇女法律援助及研究的公益性民间组织。十五年来,该中心被称为妇女维权的典范,媒体对此颇多笔墨。该中心曾被《财经》杂志、《南风窗》杂志等评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民间组织和公益组织之一,该中心的主任郭建梅亦曾获得美国「二零零七全球女性领导者奖」、法国「二零零九年度波伏娃奖」等。郭建梅说,对于北大的决定,她感到「透心儿凉」,「别了,北大,但我们将继续推动中国的公益法律事业。」
难道北大校方有胆量跟「人民的好总理」对着干?或者说,北大根本就不受温家宝政府的教育部的管辖?这一声「苍凉」的「别了,北大」,不是郭建梅的遗憾而是北大的遗憾。北大自蔡元培时代以来,便有积极参与社会公益事业、推动社会进步的传统,比如开办工人夜校、开展平民教育等等。北大也一直是社会政治的监督者和批判者,用蔡元培的话来说就是「救国不忘读书,读书不忘救国」。然而,此次北大悍然关闭四个NOG机构,显示出北大校方献媚权贵、不容异议的丑陋面孔。这一做法终究会在中国的教育史上留下一大败笔。
如今,北大已经沦为亚洲二流。根据英国高等教育调查公司QS公布的二零一零年亚洲大学前两百名最佳大学排行榜,香港大学排名第一,北大排在十名之外。北大的沉沦,根本原因就是缺乏学术自由和思想自由,以及学校的日益行政化和官僚化。哈佛大学前校长博克说过:「当大学履行发展知识的义务时,学术自由是一种基本的价值前提,由于这种意识是大学的基本目标,因而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牺牲这种探究和表达的自由。」今天热衷于向官员和富商卖文凭的北大,打压在课堂上说真话的教师的北大,还有什么颜面以中国的「最高学府」自居呢?
中国教育的沉沦,从幼儿园、小学、中学向大学各个层面蔓延,教育的败坏是政治的败坏的首要牺牲品。而北大的败坏则是整个教育败坏的先锋。温家宝不会不知道北大的沉沦,他也像李敖造访北大的时候那样,对北大校领导说了几句嘲讽的话。但是,他却没有制止北大校方关闭若干研究中心的恶劣决定。这就表明他对大学「独立思考、自由表达」的承诺只是一纸空文。温家宝的不作为,是因为他将自己的职位看得比中国的未来重要。
2.5温家宝「三顾」北大应当见什么人?
每年的五四青年节,国家领导人北大去慰问形成了一个传统。我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每逢这天总是警察云集,如果领导人到图书馆,则图书馆封闭;如果领导人到某教学楼,则此教学楼封闭。领导人的礼贤下士之举,却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学习造成了相当的干扰。当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沦为领导人作秀的配角的时候,不知是北大的荣耀,还是北大的悲哀?
二零一零年的五四青年节,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再度莅临北大,先后视察学生义务工作的情况、到图书馆与学生互动对话,以及在食堂与学生共进午餐。温家宝说,这是他总理任上第三次到北大视察。在新华社的报道中,温家宝跟学生说的话,无非是「公平正义比阳光还要光辉」之类的老调重弹。殊不知,中共就是不公平、不正义的社会现状的始作俑者。中国要实现比阳光还要光辉的公平正义,就非得去中共化不可。
然而,温家宝的「三顾秀」,真还有不少捧臭脚者。比如,北大的毛派教授孔庆东便在其博客中写道:「五月四日,温家宝总理亲临北大,我的学生陈灏庐有幸跟温总理握手并交谈,随后许多同学都抢着来握陈的手,沾点福气……」关于奴才,没有比这段文字更好的定义了。读到这样的垃圾文字,宛如身处文革时期个人崇拜的高潮,真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次北大之行,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插曲。有学生在网上发贴透露,温家宝在一个半小时的对话会上突然说:「我这次来就交代过学校,不要刻意安排,我一来就把学生关在楼里不让出来。」他转向正欲解释的北大校长周其凤说:「不是说你。」温家宝继续说:「以前我经常遇见这种情况,坐在我身边的学生,我一问,不是学生会主席就是其他的学生领导。不用说,肯定是安排的。」这番话博得全场的笑声和鼓掌,也赢得了互联网舆论的关注和议论。有人甚至继续将这个插曲解读为温家宝公开表示自己是政治局中的孤独侠,并挑战政坛弄虚作假的潜规则,甚至将效法胡耀邦和赵紫阳推动民主改革……在我看来,这些望穿秋水的期盼,最终将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家宝应当见「三博士」
温家宝这次当面揭穿北大校方的「精心安排」,并非表明他要「脚踏实地」地走向民间,而只是演出一场「戏中戏」罢了。倘若温家宝真有心打破层层的封锁与伪饰,以他的地位和权力,他大可不必停留在一句空话上,完全可以身体力行,一抬腿就走进一间学生宿舍,听一听普通学生的心声。他还可以让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安排见一些值得见的人。比如,当年上书全国人大要求废止收容遣送条例的「北大三博士」。
二零零三年五月十四日,滕彪、许志永、俞江三位北大法学博士,将一份合力写成的名为「关于审查《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的建议书」,传真至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制工作委员会,开启了中国违宪审查第一案。当时,《法制日报》评论说:「三位博士的行动体现了难能可贵的公民宪法意识,表现了民众要求法治的责任感,反映了国家政治生活民主化的进程正在稳步推进,从中我们可以听到我国民主法制前进的匆匆足音。」
三博士的上书引来了媒体的广泛报道和民众的高度关注。半个多月后的六月九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孙志刚被故意伤害致死案作出一审判决,相关责任人受到法律的制裁。六月二十日,国务院以《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取代《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从「收容遣送」到「救助管理」,救助的自愿原则是此次变革的关键。
七年之后,在当年的「三博士」当中,滕彪和许志永仍然奋战在维权活动第一线。在维权律师群体中,滕彪和许志永是温和、理性而坚韧的佼佼者。滕彪挺身而出,为盲人维权者陈光诚等人辩护,开罪了权势阶层,最终被吊销律师执照、没收护照,不仅受到任教的中国政法大学下令停课的压力,而且常常遭到国保特务的监控甚至绑架、殴打。而许志永则参与成立了NGO组织「公盟」,帮助访民等弱势群体维权,后来也被当局取缔和查抄,许志永本人被抓捕入狱数月,之后才被释放。在北大「六四后一代」的毕业生中,滕彪和许志永堪称少有的理想主义者,本来以北大博士的学历,他们可以成为富有的律师和教授阶层,但他们选择献身民主自由事业,并付出了巨大代价。
所以,温家宝倘若真对中国的公平正义挂心,真对北大「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传统怀有敬意,就应当在「五四」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会见这「三博士」,鼓励与支持他们的事业,并号召其他北大学生也投身推动中国走向法治社会的事业。同时,这也是向党内外、向全国民众传递的一个强有力的信号。然而,温家宝并没有这样做,他既没有这样的气魄与胆量,也没有这样的见识与胸襟。(待续)
温家宝应当见「五教授」
尽管北大这些年来在官与商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但并没有被一网打尽,民主自由的火种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北大既有三名好学生,还有五位好教授。这些年来,北大固然出了孔庆东、孙东东之流的学界败类,也出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身居陋室,心怀天下」的「三博士」和「五教授」。温家宝造访北大,除了会见「三博士」之外,还可以会见「五教授」。
「五教授」为何许人也?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北大的沈岿、王锡梓、陈端洪、钱明星、姜明安等五位学者向全国人大常委会提出审查国务院《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的建议。近年来,血腥拆迁成为「中国发展模式」的代名词,从北京奥运会一直拆到上海世博会,偌大的中国,怎一个「拆」字了得!在西方,「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的私人住宅,在中国任何一个拆迁工作人员都可以闯入,甚至被推土机摧毁。从一九八九年「六四」屠杀中的坦克,到如今遍及全国的推土机,中共对民众的生命权和财产权的漠视,一以继之。在此意义上,中共从一诞生起,从来就是一台开动之后停不下来的杀人机器。
中国有宪法而无宪政,宪法中有保护公民的私有财产的条文,但各级政府从来都视若无物,即便民众愤而自焚,他们也不停止一刻。于是,这五位教授从「《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违反《宪法》和有关法律的明文规定」入手,螳臂当车,力阻狂轮。他们建议从修改「拆迁条例」入手,将纠正违宪制度实际运作起来,他们在建议书中写道:「现行宪法已经实施二十七年,《立法法》已经实施九年,但我们的全国人大常委会还从来未审查和撤销过一个行政法规或地方性法规、自治条例、单行条例。我们的《宪法》和《立法法》设计和确定的法规违宪、违法审查制度一直在『睡觉』,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这与我们要建设法治国家、法治政府的治国方略是违背的。因为没有违宪、违法审查,就没有对政府权力和地方权力的制约,就没有人权保障。」
他们的建议书发表之后,反响巨大。国务院法制办和人大法工委先后邀请五位学者座谈,确定将修改近年来屡遭诟病的《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然而,三个多月之后,北大却宣布关闭这几位学者任职的北大公法研究中心和宪政研究中心。虽然北大方面再三解释,却无法消除人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联想。那么,温家宝为什么不利用造访北大的良机,会晤这五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北大教授呢?如此,即可表达对关心国事、为民请命的知识分子的尊重与赞赏。温家宝为何不这样做呢?(待续)
政府盗贼化,大学亦盗贼化
朱熹曾经说过:「今日上之人分明以盗贼遇士,士亦分明以盗贼自处。」中共是一个盗贼性格的统治集团,因此大学也被中共改造成一个奸盗社团。如今中国的大学,越来越像乌烟瘴气的官场。那些拱卫在温家宝四周的年轻学生,每个都是人格分裂、口蜜腹剑的学生官僚和中共未来的「接班人」。此次温家宝的北大之行,与这些过于聪明的学生「假交流」,而不见「三博士」与「五教授」,只能说明他连李鸿章当年所说的「裱糊匠」都算不上。他除了说几句漂亮话,除了像京剧演员那样甩甩袖子,一点实际的努力都不曾做过。他用「脚踏实地」四个字来鼓励北大学子,他自己何时「脚踏实地」过呢?
温家宝当政以来,中国大学扩招的大跃进运动变本加厉,所留下的后遗症不知要花多少年才能痊愈。在五月初的一场中外大学校长论坛上,美国斯坦福大学校长约翰•汉尼斯指出,当前中国大学和世界一流大学的差距,主要斯在质量建设上。美国《彭博商业周刊》也指出,中国的教育系统无法为学生在全球化的挑战中打好根基。日前,北大前校长许智宏在一次论坛上说,中国没有一所「世界一流大学」。他认为,世界一流大学主要有三个标准:一是有从事一流研究工作的国际知名教授;二是有一大批影响人类文明和社会经济发展的成果;三是培养出一大批为人类文明作出很大贡献的优秀学生。这三个方面北大都没有做到。可惜的是,许智宏在卸任之后才敢说几句这样的真话。而上海交通大学教育学者熊丙奇亦认为,中国大学的当务之急并非从数字指针上向一流大学靠近,而应当将注意力放在建立现代大学制度上,他认为:「中国的确没有世界一流大学,甚至严格一点说,中国连真正意义上的大学都没有。」
近年来,中国大学教育的水平以可怕的加速度沦落。大学之间的竞争不是学术水平和学术成果,而是教育经费和行政级别。在畸形的体制下,行政指挥学术,学术献媚权力,大学走向官场,教授变成「叫兽」。对此负有直接责任的教育部长周济,虽然灰溜溜地下台了,却又立即「梅开二度」,转任中国工程院院长。而对此负有更大责任的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却毫无反省之心和亡羊补牢的行动。
假话说了一万遍也不能变成真理。温家宝的骗术已经黔驴技穷了。我在推特上看到,人们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送给总理大人:「温家宝与北大学生共度『五四』,广大学子纷纷表示,欢迎总理下个月再来!」
2.6做官与做事
——笑看温家宝与浙江大学学生的对话
中国历史上,从来就不缺少「混世」的官僚。对于此类官僚,台湾作家柏杨在《白话资治通鉴》中有这样一种定义——「巨混」。东晋时代的宰相王导便是一名「巨混」,柏杨评论说:「王导是历史上最成功的官场巨混之一,在攫取自己利益的私欲中,坚持使用亡国的方式治国。他追求的只是表面上的安定,对内脏的溃烂,视若无睹,因为他就是使内脏溃烂的主凶。他反对改革,并且用儒家恐惧改革的心理,对所有的事,都大和稀泥。」上行下效,长此以往,整个官僚体制和民间舆论也都对迫在眉睫的种种麻木不仁了,「当人们习惯于和稀泥的政治运转方式时,就找不到国家衰弱的第一因,所以对王导一直保持敬意」。
面对今天中国的现实,如果将「王导」换成「温家宝」,是何等贴切。尽管有那么多「八宝饭」为温家宝鼓吹,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温家宝有哪些「可爱」之处。明明是一个「巨混」,却成为不少人寄予厚望的「好人」。中国的历史,真是一部循环的历史,正是「人情到底好排场,耀武扬威,任你放开眉眼做;世事原来多假局,装模做样,凭吾脚踏实地看」。真正从历史中吸取教训、「资治通鉴」的领导者,少之又少;而拥有一双「火眼金睛」、看透官僚素餐尸位的本性的老百姓,亦同样少之又少。
「要做事不要做官」可以翻译成「做官就是不做事」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五日晚上八点,浙江大学的图书馆里,同学们正在看书学习。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刚刚结束在杭州一天的视察走访,从天而降,走进图书馆。新华社如此报道当时的场面——
温家宝说:「我今天晚上是突然袭击。」
一名学生说:「太突然了!」
温家宝说:「我六点多才回来,书记省长问我有安排没有?我说没有。然后吃完晚饭我告诉他们,我说我要到浙大去!我主要是惦记你们,来看望你们。」
温家宝说,浙江大学的老校训是「务求实学,存是去非」,求实是基础,这种校风一直延续到现在。同学们要有无穷的求知的欲望,要做踏实的功夫。不骛虚声、不求虚名,惟以科学的态度做踏实的工作,这些都可以作为理解你们校训的格言,终生受益。
大三学生汪寅龙对温家宝说,他想从政,想做像总理一样为老百姓服务的人,想请总理给他一些建议。
温家宝说:要做事不要做官。
这段精彩的对话,让我忍俊不禁。一个多月前,温家宝在五四青年节的时候造访北大,在北大图书馆中对学生们说,他知道到场的学生不是学生干部就是学生党员,是校方周密安排的结果;那么,此时此刻,他在浙大见到的这些学生,也不例外——就在他去浙大的路上,上至书记省长,下至校长院长,就已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精心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温家宝的「突然袭击」,一点也不「突然」。
这名梦想从政而向温家宝寻求建议的大三学生,倒是说出了心里话。这年头,当官是青年学子趋之若鹜的终南快捷方式,中央部委的一个公务员职位,居然出现千人报考的奇观,真是鲤鱼跃龙门。
而温家宝的回答则一点也不够坦诚。清末的「太平宰相」,也堪称「巨混」之一的曹振镛就比温家宝真诚得多。清人朱克敬《瞑庵杂识》载,曹振镛「晚年,恩遇益隆,身名俱泰。门生某请其故,曹曰:『无他,但多磕头,少说话耳。』」曾国藩也说过类似的话,清人汪康年《汪穰卿笔记》载,曾国藩每见到地方上来人到京,也总是教以「多叩头,少说话」。
温家宝从中办主任爬到总理的位置,是中共历届中办主任中少数「修成正果」者。宦海沉浮数十载,服侍胡耀邦、赵紫阳、江泽民、胡锦涛四届总书记而「不倒」,温家宝必有一套心得体会。但这套在王跃文的官场小说中看不到的权谋术,温家宝没有像曹振镛和曾国藩那样轻易示人。面对这名求知若渴的学生,温家宝不说人话,专说官话和套话,以「要做事不要做官」七个字来搪塞之。
这七个字其实可以翻译成「做官就是不做事」。文史掌故大家郑逸梅在《艺林散叶》中记载了李鸿章谈的一句话:「天下最容易的事,便是做官,倘使这人连官都不会做,那就太不中用了。」作为首席公务员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的温家宝,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小官员,大都是些不做事、白吃饭的「残次品」而已。此时此刻,温家宝劝大学生「要做事不要做官」,是不是让大学生不要重蹈他的覆辙,其中也暗含了忏悔之意呢?(待续)
温家宝是人民选举出来的吗?
温家宝在接受《金融时报》专访的时候,曾经反驳过一些对于中国政治改革进度的质疑,他说:「许多西方人认为中国害怕民主和选举,但中国领导人都很明白『只有信任你的人民,人民才会愿意让你维持权力』的道理。」中共高官不谈民主则已,一谈民主必定一鸣惊人。胡锦涛在访问日本的时候,回答一名日本小学生的疑问的时候也说过,是人民选他当国家主席的。胡锦涛和温家宝真是人民选举出来的吗?我也是「人民」之一员,怎么从来没有投过票呢?我总算明白了,中国不是一个冉云飞所说的「比傻帝国」,而是一个比赛谁更无耻的国家。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王夫之说过,士之无耻,可谓国耻。那么,总理的无耻,就更是国耻了。
有人说,我们不能对温家宝「这一个人」作过高要求,所有的问题都应当归咎于体制;但是,既然温家宝自己搬出了张载的名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来自诩,我们当然也可以拿这个高标准来要求他。体制固然僵硬,但温家宝连最低要求都没有达到,比如尽可能地少说谎,比如尽可能少地用莫须有的罪名审判良心犯,比如向死于豆腐渣校舍、毒奶粉和毒疫苗的孩子的家长鞠躬道歉。温家宝做过这些并不会立即危及到他的地位的事情吗?迄今为止,他一件都没有做过。那么,批评这个如此不尽责的总理,乃是每一个公民的权利所在。
又有人说,温家宝是一个老好人,只是有心无力,大家不必太苛求他。这种貌似宽容的说法实际上是极其有害的:如果一个邻家的老大爷缺乏基本的是非善恶观,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是他的个人的选择与权利,无须指责之;但是,作为正在「出三峡」的惊涛骇浪中艰难转型的大国的总理,如此庸碌而伪善,任意挥霍历史留给中国的和平转型的最后机遇,则必须接受民众之质疑与批评。
「于己不欲,勿施于人」,温家宝所做的,与他所说的截然相反;温家宝期望年轻学生们去做的,也与他当下正在做的南辕北辙。胡温当权以来,民众的权益受到强权变本加厉的侵犯。当局钳制舆论,纵容暴力拆迁,以巨资维稳,均是反民主、反人民的表现。温家宝是这个庞大的专制大机器中的一个大齿轮,他的「要做事不要做官」的七字箴言,让我想起了旧时戏台上的一副对联:「你也挤,我也挤,此地几何立脚地;好且看,歹且看,大家都有下台时。」可惜,那个向温家宝索取「当官锦囊」的、不谙人事的大三学子,无从领悟个中之深意。
2.7伪善是温家宝与季羡林最大的共通之处
中国的知识分子必须丧尽廉耻,自甘羞辱,才有可能蒙受当权派的青睐。……我们盼望中国人永远不再这么卑屈,永远不再自甘于狗的身份。而永远的挺直脊梁,站在那里,侃侃而谈。大声警告头目:「你如果坐船,可能淹死!」他如果不听,就让他淹死。假如这种举动伤害到国家,而不接受警告,就在一场选举中,把他逐下宝座。
——柏杨《读通鉴•论历史》
温家宝担任国务院总理以来,七年间先后五次去医院看望北大资深教授季羡林。季羡林晚年享有的如此尊荣,大概正是那些做梦也想当帝王师的文化人的最高理想吧。温家宝固然要通过探望老知识分子的方式体现党和政府对知识分子的关怀,但去探访什么人,却经过精心的斟酌和挑选。他绝对不会去探访蒋彦永、丁子霖、刘晓波和廖亦武等真正的知识分子。那么,中共器重的是哪些人呢?首先,是在科技方面为中共政权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人士,比如被誉为「两弹元勋」的钱学森;其次,是在文化上为中共的统治涂脂抹粉的人士,季羡林的辈分最高、名气最大、也最积极主动地与当局合作,于是就成为官方「礼贤下士」的不二之选。冉云飞在《季羡林为什么这样红》一文中如此分析说:「官方表面倡导的『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其实专制独裁才是他们的新国学造神运动的内核。而这样的运动正需要季羡林这样『爱国没商量』的『国宝』作为旗帜,起着他人不可替代的号召作用。看看最高当局所有人都送花圈的高规格,我们也就不难明白季先生在当今中国为什么这样红。」可谓一语中的。
温家宝前后「五顾季庐」,除了完成其「职务性使命」之外,当然还有他本人对季羡林的「个人感情」。每次去探望季羡林,温家宝都不是例行公事、敷衍了事,温季之间谈笑风生,十分投机,事先预留的时间都大大「超支」。季羡林去世之后,有记者整理出了一篇题为《总理与一代大师:温家宝与季羡林之间的情缘》的报道,详细记载了温季两人的几次谈话。也正是在这些谈话中,我发现温季两人确实是「气味相投」,他们对许多话题都有共同的兴趣和一致的看法。他们之间最大的共通之处就是「伪善」,所以他们会成为一对惺惺相惜的「忘年交」。
温季如何「惺惺相惜」
温家宝第三次探望季羡林的时候,对他说:「您最大的特点就是一生笔耕不辍,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您写的作品,如行云流水,叙事真实,传承精神,非常耐读。我刚刚看过您写的《我的人生感悟》和《季羡林论人生》,有几篇文章我读了几遍。」文章的好坏,固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温家宝喜欢季羡林的文字,亦无可厚非。但硬要说季羡林的文字「耐读」,显然是过誉了。季羡林的文字像一杯白开水、像小学生作文,可以说浅显和朴素,但确实不耐读,我约略扫一遍便读不下去了,也真佩服总理阁下居然可以一连读好几遍,可谓耐心非凡也。
当季羡林撒娇式地感叹「我这一生几起几落」的时候,温家宝接着话题说:「您写的几本书,不仅是个人一生的写照,也是近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历程的反映。中国知识分子历经沧桑、艰难困苦,但爱国家、爱人民始终不渝,他们不懈奋斗,把自己的知识奉献社会、服务人民。您在最困难的时候,包括在牛棚挨整的时候,也没有丢掉自己的信仰。」温家宝难道不知道:季羡林的「困难」究竟是谁造成的呢?是谁将季羡林投入「牛棚」的呢?还不是你们这个伟大光荣正确的党吗?当人民和国家被党以武力绑架之后,知识分子只能乖乖地为党服务、甚至遭到党的「误解」也要甘之如饴。谁要是敢于发出「我爱党,可是党爱我吗?」的追问,谁就必定受到残酷的整肃。如果将温家宝的这段话翻译过来,其实就是说:知识分子是党的奴隶,即便党虐待你,你也要将党当作愚忠一生的信仰。
在另一次会见中,季羡林与温家宝探讨了「和谐」的话题。季羡林说:「我们讲和谐,不仅要人与人和谐,人与自然和谐,还要人内心和谐。」温家宝说:「《管子兵法》上说:『和合故能谐』,就是说,有了和睦、团结,行动就能协调,进而就能达到步调一致。协调和一致都实现了,便无往而不胜。人内心和谐,就是主观与客观、个人与集体、个人与社会、个人与国家都要和谐。」季羡林说:「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很好,经济发展,政通人和。要注意的是,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加强政治、文化和社会建设,提高人的素质。」这番对话,互相掉书袋,却空洞无物,无视中国社会不和谐的现实,故作深沉地谈「和谐」,酸腐之气,扑面而来。
下一次见面时,温家宝又给季羡林戴上一顶高帽子,他说:「我每次来都深得教益,去年咱们谈的『和谐』,您提出人要自身和谐,我向中央作了反映,中央全会决定里就吸收了您的意见。」季羡林的建议经过温家宝的中转,居然成了中央全会决议的一部分,作为帝王师,这是何等的荣耀!然而,我却质疑:中共连外部的社会的和谐都无法实现,哪有能力来管人自身的内在的和谐呢?中共自己才是这个社会的病根和最不和谐的因素,中国社会和谐的希望,就在于中共放弃一党独裁。温家宝和季羡林幻想在专制制度下呼吁人的道德伦理的回归,这不是当年蒋介石发起的新生活运动的翻版吗?
下面的这番对话更是互相吹捧——季羡林对温家宝说:「现在国家领导人不好当。治乱世易,治平世难,治理我们这样一个大国,更难。」温家宝则深有感触地说:「我常记着一句话,名为治平无事,实有不测之忧。我们有许多值得忧虑的事,脑子一点不能放松。」常常作「先天下之忧而忧」状的温家宝,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贴心人。但是,难道是国人强迫或选举温家宝们当国家领导人的吗?用一句俗话说,你们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中国的领导人确实不好当,但为什么我们不能选择更有能力的人来当呢?(待续)
国家主义的魔咒几时可破?
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破产之后,中共祭出爱国主义的翻天印。季羡林遂充当了一名爱国主义的典范。温家宝对他说:「您的《留德十年》和《牛棚杂忆》我都学习过。去年我访问德国时还专门引用您的一段话: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的那个母亲,一个是我的祖国母亲。」季羡林说:「两者缺一不可。」温家宝说:「我给华侨讲时,很多人都热泪盈眶。」季羡林趁机提出一个建议:「应该列入小学教科书。」温家宝说:「好,我回去以后给教育部『反映反映』。」如此「毛遂自荐」,不惜直接要求当权者干涉小学教材的编辑工作,这也太不符合儒家「谦谦君子」的风范了。而温家宝的「反映」当然是不会没有效果的,果然,季羡林的一篇题为《自己的花是让别人看的》的文章被新增入小学语文教材。
人的母亲只有一个,将国家和政府当作母亲,是对自己的母亲的羞辱。季羡林留学德国十年,难道没有听过德国文豪托马斯•曼的名言吗——「自由在哪里,祖国就在哪里;我走到哪里,就把德国文化带到哪里。」当所谓的「祖国」羞辱和逼迫母亲的时候,你站在哪边呢?法国作家加缪便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在祖国与母亲之间,我选择母亲。」而季羡林的选择是相反的:他声称爱母亲,其实他爱的是权力,他何曾爱和关切过天安门母亲呢?杀死这些母亲的孩子的,不正是共产党政权吗?季羡林也曾在八九民运中的一份知识分子的声明上领衔签名,那么多被杀害的孩子,那么多失去孩子的母亲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抗争,难道他全都忘记了吗?
温家宝还谈到了季羡林送给他的一篇文章《泰山颂》。温家宝说:「写得很好。文章感人,而且有气势。您大概从小就对泰山很喜欢?」季羡林说:「我的家乡在山东。泰山的精神实际上就是中华民族的精神。」温家宝说:「对,这篇文章实际上就是民族颂。」季羡林说:「最后两句话是——『国之魂魄,民之肝胆,屹立东方,亿万斯年。』人民的灵魂,百姓的脊梁,中华民族大有前途。」稍稍了解一点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泰山哪里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泰山根本就是帝王精神的寄托。泰山自古就是帝王的禁脔,历代帝王都喜欢通过泰山封禅的活动来巩固皇权和增强「天子」的神秘感。所以,季羡林要么是对中国的历史常识极度无知,要么就是故意以此来谄媚当权者,将当权者当作帝王顶礼膜拜,这种「士之无耻」比无知更可怕。
这一次探望正好是在四川地震之后不久。温家宝对季羡林说:「我们的历史总是和洪水、干旱、地震等灾难联系在一起,但我们这个民族从没有溃散过,反而愈挫愈奋。」季羡林立即表示同意:「一个民族和一个人一样,灾难能锻炼一个人的意志,也能锻炼一个民族的意志。」这不是受虐狂吗?既然季羡林认为灾难对自己是有益的,就应当感谢「文革」,感谢「牛棚」,大声疾呼再来一次!又何必在《牛棚杂忆》中发出种种抱怨呢?既然温家宝认为灾难可以让我们这个民族「愈挫愈奋」,那么视察灾区的时候,又何必挤出几滴眼泪来呢?你们在这里轻松地谈论灾难的「正面效应」,我却相信,那些在地震中死于豆腐渣校舍的孩子的家长们,绝对不会同意的这样的观点。多难从来不会兴邦,但极权主义政权会利用各种灾难来巩固自身之统治,就如同斯大林当年利用纳粹的入侵,提升自己统治的合法性与独裁的程度一样。
温季合作的爱国「二人转」可休矣。季羡林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正值纳粹兴起、希特勒上台,我怀疑他是不是中了法西斯的毒素。否则,他怎么会在《忆往述怀》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广大的中国老、中、青知识分子来说,我想借用一句曾一度流行的、我似非懂又似懂得的话:爱国没商量。我平生优点不多,但自谓爱国不敢人后。即使把我烧成了灰,每一粒灰也还是爱国的。」这种爱国不正是纳粹所鼓吹的那一套吗?那么多德国的年轻人,正是在这种爱国魔咒的驱使下,走向战场,疯狂杀戮,最后自己也成了炮灰。对此,冉云飞尖锐地批评说:「『爱国没商量』——这样的『爱国论』与『伟光正』在无视逻辑、撒谎的知识谱系、群氓心理上形成了强大的同构。官方不树立季先生为『国宝』,他还树立谁呢?」
季羡林算是老北大人了,当年他曾经与胡适共事,难道胡适的自由民主思想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吗?胡适早在半个多世纪之前就说过:「现在有人对你们说『牺牲个人的自由,去求国家的自由!』我对你们说:『争你们个人的自由,便是为国家争自由!争自己的人格,便是为国家争人格!自由平等的国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来的!』」这句话与季羡林的「爱国没商量」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在民国时代生活过的老辈学者中,季羡林本是平庸之辈,唯一的优势就是活得比较久罢了。于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他以长寿的优势终于等来了一顶辞也辞不掉的「国学大师」的帽子,简称为「国师」。(待续)
人格分裂的伪君子
在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官方最热衷于打造道德完人。季羡林乐于被温家宝当作圣人、乐于被共产党塑造成圣人。温家宝与季羡林的合作,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一次,温家宝特意带了一件小礼物送给季羡林:那是一幅水晶玻璃画,上面有激光「刻印」的温家宝和季羡林在一起的画像。这是一个自恋者向另一个自恋者的致敬方式。温家宝说:「这上面还刻了一句您最喜欢的话:真情。您常讲做人要真情、真实、真切。」季羡林说:「对,『三真』是我做人做事的原则。」
可是,诚如圣经所说,这个世界上一个义人也没有,遑论圣人了。季羡林刚刚去世,他的儿子季承便在《我的父亲季羡林》一书中写出了「一个人生失败者的父亲」以及「一个人生失败者的丈夫」的真相。季羡林表明上很清高,其实「他好名,给他一百顶帽子他都戴上」。另一方面,季羡林对家人极端冷漠甚至冷酷,从未没有爱过妻子,也没有爱过儿子、女儿。他始终以自我为中心,将自己当作「悲剧人物」,并且坚信「这都是别人造成的,只有他一个人为家庭而牺牲,他的命运最悲惨,他的生活最值得同情」。季羡林喜欢养猫,似乎对猫颇有爱心,但他除了带猫出去散步,给猫喂点牛肉、猪肝之外,根本不管其他。那时,他的母亲和妻子年龄都很大了,还不得不在照料他之外,为他照料那些猫,为此累得筋疲力尽,甚至引发「家庭战争」。在这种畸形的爱的背后,是何等的自私和无情啊!
这位国学大师至死也没有参透死亡,季羡林「希望活到『茶』寿,更希望永远活下去」,然而大师的夫人却早有「死了干净」的想法。所以,有人说,季羡林是「有国无家」,可是,没有家,哪来的国?一个爱家的人,在公共领域中,不一定就是个好人,比如党卫军头子希姆莱就很顾家、很爱妻儿;但是,一个连家都不爱的人,他所声称的「爱国」根本就是肥皂泡一样的谎言——连自己的家人都不爱,又如何爱那些组成国家的、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同胞呢?
儒家文化再加上共产党的专制统治,必然盛产人格分裂的伪君子。钱钟书是如此,季羡林是如此,余秋雨亦是如此。季羡林在私人生活中真面目,已经呈现出冰山之一角。而温家宝在私人生活中呈现为什么形象,寻常人等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但基本上可以想象出来。季承给家庭中的父亲打六十分,我则给作为公共知识分子的季羡林打三十分。温家宝的得分大致也差不多吧。温家宝对季羡林说:「真理和科学要求真实。您一生坎坷,敢说真话,直抒己见,这是值得人们学习的。……最近,我看您讲良知、良能。我认为,这是知和行的统一观,也是人的品德和能力的统一,这个思想很深刻。」季羡林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就是不一定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但说出来的话一定是真话。我快一百岁了,活这么久值得。因为尽管国家有这样那样不可避免的问题,但现在总的是人和政通、海晏河清。」温家宝立刻谦虚地说:「我们做的不够,还要多努力,把工作做好。您也要把身体保重得更好,多看些年。」温家宝将季羡林当作说真话的人,季羡林也真的认为自己是说真话的人,这本身就是和谐中国最大的谎言。在今天的中国,说真话的知识分子,是刘晓波,是谭作人,是陈光诚,是师涛……可是,他们都在哪里呢?他们都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可见,共产党如此地仇恨和害怕真话,因为共产党的统治是靠谎言和暴力来维持的。
如此对话,真是将肉麻当有趣到了极点。而将其整理出来发表的记者,当然不会这样认为,也许还有许多读者真得读得津津有味,甚至「临表涕零」。这才是中国社会最大的悲哀。这个柏杨所说的「大酱缸」,何时才能被打破呢?
2.8宦官已绝,文妖不绝
所谓舆论,乃系对政治的批评,不是对政治的歌颂,此乃无间于古今中外之常理。假定一个时代到了由钉死自己的良心理性,进而想去钉死社会的良心理性的阿谀家们,起来取真正的时代论者而代之的时候,这正说明此一时代的终结。因此,我坚信希特勒之流必永远受到人类的唾骂,这是他得到的阿谀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徐复观《学术与政治之间•自序》
东汉时的昏君汉灵帝准备兴建规模宏大的御花园,宰相杨赐上书劝阻。灵帝打算停工,询问身边的宫廷侍从任芝、乐松的意见,两人回答说:「从前周文王的御花园有一百华里,人们认为太小;齐宣王的御花园只有五华里,人们认为太大。所以,御花园实际的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君王是不是英明神武。如果一个君王足够英明神武,他的御花园再大,老百姓也不觉得大;如果一个君王不够英明神武,他的御花园再小,老百姓也觉得大。今天,陛下是如此英明神武,修建御花园只会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和称赞,当然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除外。」灵帝听了这样的马屁,龙心大悦,乃下令继续动工。而阻止修建御花园的杨赐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作家柏杨在评论这段历史的时候感叹说:「任芝、乐松的言论,使我们再见文妖。截至二十世纪为止,宦官已绝,而文妖不绝,倍增痛心。」我则跟着评论说,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还有更多的文妖和重用文妖的权贵呢。
那条送给温家宝的围巾
二零零九年一月十日,在江苏考察的温家宝,来到常州高等职业教育园区。在常州信息职业技术学院的校园内,温家宝面对几千名学生发表演讲。当时,气温已经接近零度。也许是天寒地冻的缘故,看到总理不远万里来「送温暖」,一名同学上台将一副长围巾送给总理,说:「这是我送给您的围巾,请您戴上,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啊。」随后,媒体大肆报道此感人一幕,以凸显「人民的总理人民爱」。
新华社报道说,这名学生送给温家宝的围巾乃是其亲手编织的。我总是怀疑这个细节。因为如今的年轻人大都眼高手低,很少有人能够掌握复杂的编织技术。也许,这家职业学校专门设置有编织方面的专业,这名学生正是编织专业的学生吧。还有自诩为「八宝饭」的人在网上评论说,这是「一片真情,万金难买」。记得少年时候,中小学语文课本中经常出现关于周总理的类似的故事,道具是衬衣、手套等等,或是总理送给百姓的,或是百姓送给总理的,以此凸显总理爱民如子,百姓爱总理若父。如今,温总理与百姓之间的亲密关系,几乎可以同周总理相媲美。美国总统布什被人砸了坚硬的皮鞋,我们的温总理却获赠温暖的围巾,谁是好领导,谁得到人民的爱戴,不言而喻。民国总统,可要羡慕死中国总理了。
然而,这个感人的故事,让我感到实在是太过离奇了。以温家宝所享受的「一级保卫」,若非寻常人等,焉能挤到他的面前去送上围巾?温家宝的每一项视察计划,都是中央和地方当局精心设计的,可以说丝丝入扣到了以每一秒计算。前来聆听温家宝教诲的数千名学生,无不经过挖祖坟式的履历审查。这样才能确保现场不会有人放肆地向总理大人扔鞋子,更不会有杨佳式的青年突然之间「脱颖而出」,而个个都是被总理的讲话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好孩子」。
所以,送围巾的这个细节,必然在事先的安排和设计之中。「温办」的主任,肯定是这个仪式的总导演,地方官员,学校校长,都是参与策划者。这是一群无耻的「文妖」。谁去送,如何送,送的时候该说什么话,早已排练过了不知多少次,烂熟于心了。记得我在北大念书的时候,美国总统克林顿到北大发表演讲,那几名提问的学生,事先都经过反反复覆的演练。演练的过程,居然还拍摄出来,还在校园电视台播出。这就是有中国特色的「人生如戏」和「戏如人生」。
这一次,最入戏的不是那个献围巾的学生,而是接受围巾的温家宝。那个学生只是客串的演员,而温家宝却是专业演员和终身演员。温家宝真的需要围巾吗?尽管金融风暴已经波及到中国大陆,「人民的好总理」感受到了刺骨的凉意,但总理夫人垄断珠宝行业,浑身珠光宝气,总理大人自然不缺围巾戴。那么,总理为什么又不戴围巾呢?他就是要踏破鞋、穿旧衣,以此显示「艰苦朴素」的作风。当年,李鹏当总理时,经常裹着法国顶级品牌的时尚围巾,以工资而论,他一年的工资也买不起一副这样的围巾。而李鹏的女儿、中国电力之「一姐」李小林,骄傲地对记者说,这是她送给老爸的礼物。结果越抹越黑,李鹏更受民众之厌恶。想来,温家宝吸取了李鹏的前车之鉴,即便再冷也不会如此「披挂上阵」。这样,还可以给身边的「文妖」们一个编排「送围巾」的好戏的机会。一个重用一群「文妖」的领导人,能有几分的真诚呢?
真正需要围巾的不是温家宝,而是刘晓波。因为《零八宪章》而被捕入狱的中国独立知识分子的领军人物刘晓波,是为所有的中国人坐牢。他失去自由,是为中国人早日获得自由。这位只身挑战中共专制制度的勇士,才配的上热爱自由的同胞们用爱心编织的围巾。然而,那些生活在「美丽新世界」中的莘莘学子们,既不知道什么是《零八宪章》,也不知道谁是刘晓波。即便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将围巾送给刘晓波。他们年纪虽小,心智却早熟,他们知道将围巾送给谁可以换来千百倍的好处。(待续)
温家宝的打油诗是如何成为大学校歌的?
二零一零年五月十四日,中国各大媒体报道,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新闻网注销消息:经学校党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北航校歌正式确定为《仰望星空》。校歌选择温家宝的诗歌《仰望星空》为歌词,邀请沈阳音乐学院的艺术家进行音乐创作,「校歌的确定标志着北航的精神文化体系进一步完善,逐步形成了以北航精神、办学理念、校训、校风、校歌等为核心的文化传统及创新特质」。
北航新闻中心主任蔡劲松表示,北航之前没有校歌,学校在二零零六年就开始校歌征求工作,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作品。一年多前,有很多师生和校友提议将温家宝总理二零零七年九月四日发表在《人民日报》的诗歌《仰望星空》作为北航校歌的歌词。虽然这首诗歌并不是为北航所写,但北航师生认为这篇文学作品的意境和北航的精神和发展目标非常契合。
北航官方网站上称,《仰望星空》这首诗,意境阔大而深邃,格调宁静而致远,读起来令人动容、回味无穷,特别是对北航的建设和发展具有特殊而深刻的意义,将激励北航人树立崇高理想和远大志向,激发北航人服务国家战略需求的科学创新精神和人文情怀。四月二十六日,北航的书记和校长代表全校师生给温总理写信并附演唱光盘,让总理阅知北航师生确立校歌的夙愿。
看来,胡温向来亦步亦趋,如同太平天国的洪秀全与杨秀清,一个是万岁,一个是九千岁。胡锦涛在玉树灾区一所学校的黑板上题写「校园,会有的;家园,会有的」等几个字之后,这件「无价珍宝」立即被一群文妖「请」进甘肃省博物馆,并投入巨资研究如何将这两行胡锦涛随手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字永久保存下来。我想,他们既然认为这块小黑板已经跟卢浮宫中的《蒙娜莉萨》一样伟大,不妨就仿效《蒙娜莉萨》的保护措施,在其外部安装一套特制的防弹玻璃。温家宝紧紧跟随胡锦涛,当年四川地震的时候,他写的「多难兴邦」未能及时保存下来,那么就只好在《仰望星空》上面下功夫。不仅要让这首打油诗家喻户晓,还要将其谱曲传唱,甚至定为大学校歌。
有人说,《仰望星空》成为北航校歌,只是下面的马屁精们单方面的作为,并非温家宝的本意。因为温家宝从来都谦虚谨慎、朴素真诚。但是,新闻报道显示,温家宝对自己的作品被定为北航校歌不是一无所知,北航方面早已将此事呈送到总理府的案头,温家宝在百忙之中也一定「阅知」了。
媒体没有报道温家宝收到北航请示信件的具体反应,但半个多月之后,北航校方公布了这一决定,就足以说明温家宝即便不是「笑纳」之,至少不是「反对」。否则,如果温家宝奋起捍卫自己的知识产权,如果温家宝对这种个人崇拜的歪风邪气感到不满,稍稍透露一丁点意见,下面的人哪里还敢继续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呢?他们只能偃旗息鼓、默不做声。
所以,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单单有下面的人喜欢拍马屁,而没有上面的人乐于接受马屁,马屁精必定不会满坑满谷;单单有一群文妖挖空心思媚上,而没有好大喜功、踌躇满志的当权者,文妖当然不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2.9影帝的配角们
翻译家、诗人杨宪益先生有诗云:「江山今日归屠狗,冠带当朝笑沐猴。」一语道破天机,今天的朝廷,从堂堂宰辅到九品芝麻官,都在忙着演戏。影帝固然演技炉火纯青,但偌大的舞台上,如果仅有影帝一个人出场,亦不足以打动观众。所以,影帝身边,必须有大大小小的配角,起烘云托日之效果。温家宝喜欢的是哪些配角呢?
误将李鬼当李逵的吴仪
「铁娘子」吴仪先后在朱内阁和温内阁中担任副总理,先是温家宝的工作伙伴,后是温家宝的得力副手。有一次,吴仪到上海考察的时候,在会议上批评台湾著名的连锁食品企业「永和豆浆」,指她在上海松江的一次突击检查中,发现一家「永和豆浆」的质量和卫生条件都很差。
吴仪对「永和豆浆」声色俱厉的批评,被各大媒体大幅报道。事后,「永和豆浆」的老板林炳生大声「喊冤」,上海当地的官员也「一头雾水」,因为松江根本就没有永和豆浆的分店。很明显,吴仪到的是一家「李鬼店」。林老板强烈要求「一定要找出元凶,还永和豆浆一个公道」,但上海官员却对他说:「我们总不能说吴仪副总理弄错了吧?」
即便贵为副总理,吴仪也是一个会犯错误的、有限的人,而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既然犯了错误,就应当道歉,这是天经地义的因果关系。然而,被誉为「开明派」的吴仪,在这一点上也和中共的其他高级官员一样:闹出了一个乌龙事件之后,为了面子的缘故,不向被冤屈者道歉。
官大一级吓死人。在中共等级森严的官僚制度内,谁的官大,谁就占有真理。中共一向喜欢标榜「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实际上,真理永远只是当权者的独占品。有了权力,便可以指鹿为马,便可以颠倒黑白。此种情况,于今为烈。
在古代,即便是五之尊的皇帝,在遇到天灾时,亦不得不发表「罪己诏」,承认这是上天对自己施政不佳的惩罚,希望以此获取老百姓的谅解。但是,中共掌权之后,先后制造了「土改」、「三反五反」、「反右」、「大跃进」、「文革」、「六四」等政治运动和血腥屠杀,致使中华大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中共却从来没有公开承认错误,更是拒绝向民众鞠躬道歉。
吴仪不仅应当向「永和豆浆」道歉,还应当向所有的消费者道歉。当时,吴仪刚刚接替死去的第一副总理黄菊,并兼任「全国食品质量和食品安全领导小组」组长,当然有责任确保老百姓都吃上健康、安全的食品,当然有责任打击乃至杜绝假冒伪劣产品和冒牌店。但是,近年来公共卫生危机不断发生,让吴仪焦头烂额、防不胜防。在此次卫生检查中,吴仪居然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店、哪一个是假店,连副总理阁下都「反认李鬼为李逵」,一般老百姓又焉能分清呢?而且,她在没有经过调查和甄别的前提下,便轻率发表论断,伤害的是一个名牌企业的声誉,羞辱的是自己担任的副总理的职务。
我一直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海外有那么多人对温家宝内阁中的「女一号」吴仪赞不绝口?连香港评论家董桥也盛赞吴仪魅力无穷,赞誉之语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吴仪让人想起物理女皇吴健雄婉约中的刚毅,想起城南之花林海音古典的现代:她们都是梨树下紫砂壶温的碧螺春。」我左看右看、前思后想,怎么都没有在吴仪身上发现有丝毫的个人魅力。在其任上,吴仪可曾有过一句支持民主的言论?可曾向数十万计的因政府不作为而染上艾滋病的的患者表达歉意?她接见过为艾滋病人的人权奔走呼号的高耀洁医生,但当高医生被河南地方官僚监禁和侮辱的时候,她本可出面干涉,却不闻不问,使得高医生不得不以八十高龄出走美国。
此次「乌龙」事件,生动地说明今天的中国已经变成了谎言笼罩每一个角落的谎言帝国,变成了「假商品」无处不在的制假帝国——从假烟、假酒、假药、假文凭、假论文、假处女膜乃至被艾滋病病毒污染的假针头,没有制造不出来的假货,没有不敢流通的假货。这不是政府的失职又是什么呢?温家宝政府有能力实现禁书、封网、打压异议人士,却对如洪水般泛滥的冒牌货物和商品束手无策,这不是故意的「一手硬一手软」吗?(待续)
作为法盲的司法部长吴爱英
二零零九年八月六日,司法部部长吴爱英在全国司法厅(局)长座谈会上表示,「要进一步加强律师队伍的教育管理,切实做好律师代理敏感案件和群体性事件的指导工作,教育引导广大律师讲政治、顾大局、守纪律,忠诚履行律师职责使命。」
讲这段话的人无疑是一个法盲。让法盲来担任司法部部长,这就是今天中国无比荒诞而又真实的现状,这也表明了作为总理的温家宝的失职与无能。在一个真正的法治国家,不会有所谓「敏感案件」的说法,因为任何一个公民、任何一个案件,在宪法和法律面前都是平等的,没有「敏感」与「不敏感」之差别。单单将某一些案件孤立出来,纳入到律师参与辩护的禁区之中,这本身就是对法治精神的粗暴践踏,何谈「依法治国」?
在今天的中国,「敏感案件」实在太多了,为刘晓波、陈光诚这样的异议知识分子和维权人士辩护,是敏感案件;为藏族和维族等少数民族人士辩护,是敏感案件;为基督教家庭教会成员和法轮功修练者辩护,是敏感案件;为死于毒奶粉的婴孩的家长和死于四川地震中豆腐渣校舍的学生的家长提供法律援助,也是敏感案件……于是,涉足「敏感案件」的律师便成了「敏感律师」。
那么,这些「敏感律师」的下场如何呢?吴部长的这篇讲话处处暗含杀机,「要健全律师执业准入、执业状况评价和执业奖惩机制」,也就是说,不听话的律师,便会被敲掉饭碗,便会遭到秘密警察的监视、骚扰乃至殴打,便会被官办的律师协会以及司法局刁难甚至取消律师执照。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仅北京一地便有五十多名律师因「年检」没有过关,而被终止执业。
我在访问台湾时,与若干当年承办过人权案件的律师、后来成为党外运动中坚力量的前辈有过接触。他们告诉我,即便在国民党白色恐怖最严峻的时期,国民党当局也没有像今天的共产党政权那样,对律师群体展开如此卑劣的迫害。对于法律的尊严和荣誉,国民党当局还有三分的敬畏之心;而在彼岸的中国大陆,共产党人一向如毛泽东所说,是「和尚打伞,无法(发)无天」。反正法律是他们一手制定的,他们想遵守就遵守,不想遵守就不遵守,谁敢有怨言呢?
吴爱英部长便是这样一个「无法无天」之典范。在讲话中,该部长根本不提及宪法至高无上的地位,而是反复强调党的绝对领导,「律师队伍要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以科学发展观为统领,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工作者的本质属性,确保律师工作正确的政治方向」。换言之,就是党大于法,当党的利益与法的权威发生矛盾时,要以党为大、枉法媚党。既然党无所不在,律师界又怎能让党缺席,所以要「坚持不懈的抓好律师行业党组织建设,努力实现党的工作对律师行业的覆盖」。这不仅是法官和检察官必须遵循的「潜规则」,也是律师不得不烂熟于心的紧箍咒。
胡温执政以来,中国的法治化进程不进反退,从严管律师到掀起「严打」运动,法律成为「维稳」的工具。美国法学家伯尔曼说过,法律必须被信仰,但从温家宝到吴爱英,均不信仰法律。在今天的中国,宪法没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不过是被束之高阁的一纸空文而已。温家宝和吴爱英根本无视这样一个常识:律师不独立,司法就不独立,一个公平与正义的法治社会也只能是空中楼阁。(待续)
「玉娇挥刀」与「鸿忠抢笔」
看到这个题目,看官莫误会我在模仿金庸写武侠小说,我是在写本来索然无味的「两会」上出乎意料地上演一出精彩话剧。日光之下无新事,中共自编、自导、自演、自娱自乐的「两会」,从来都平淡如水。那些习惯于说「假大空」的废话的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有百分之九十是现任的或退休的官员。所以,「两会」历来既与人民无关,也与新闻无关。
在二零一零年的「两会」上,惟一引起草民关注的事件,不是温家宝建设「服务型政府」的宣告和让人民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的承诺,而是「玉娇挥刀」与「鸿忠抢笔」两个新式成语。
玉娇者,邓玉娇也,为湖北巴东县野三关镇一洗脚城的服务员。刀者,修脚刀也。野三关镇,镇如其名,似乎本来就是一处化外之地,不在温家宝的统治之下。这里的十二品小官,却个个是为所欲为的土皇帝,酒足饭饱之余,居然想强暴无辜的邓玉娇。为反抗淫官的施暴,弱女子邓玉娇怀着同归于尽之心,以修脚刀格杀之。在内外舆论的强大压力之下,她最终获得从轻发落,这也算是近年来民意的一次罕有的胜利。
鸿忠者,李鸿忠也,为湖北省省长。笔者,录音笔也。三月七日,湖北代表团向媒体开放,李鸿忠步入贵宾厅接受采访。李巡抚洋洋洒洒,大谈湖北发展势头良好。《京华时报》(属人民日报系统)女记者刘杰最后发问:「省长,您怎么看待邓玉娇?」李鸿忠勃然大怒,脸色阴沉,怒视女记者。然后,猛伸出魔爪,夺其录音笔,「你是党报的!党报怎么舆论导向的?我找你社长去。」女记者遭此辱骂,唯有以泪洗面。
一夜之间,此消息传遍大江南北。统治湖北数千万民众的李鸿忠,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没有想到这一次却成为众矢之的。「鸿忠抢笔」成了一个网民创造的汉语新成语,与「正龙拍虎」、「秋雨含泪」、「兆山羡鬼」等并列,未来一定可以收入汉语词典当中。
紧接着,数千网友发起罢免李鸿忠的联署信,民众在网上呼吁罢免省长,自中共建政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李鸿忠抢笔之举乃是一时失态;而在我看来,这才是他的「常态」,而非「失态」。独立评论家冉云飞指出:「李鸿忠这种官员面对媒体时的拙劣表演,不是他个人的独得之秘,而是不受制约的权力所带来的傲慢,对他们长年累月浸润到骨血里的结果。」
中国的官僚们要明白权力受限、新闻自由的普世价值,还有漫长的路要走。从江泽民用英文怒斥香港记者张宝华「年轻、愚蠢、无知」;再到前广州市长林树森呵斥香港记者唯恐天下不乱,并警告说不要把香港那一套拿到内地来;接着郑州规划副局长逯军质问记者:「你到底是为党说话,还是为人民说话?」;再到广州路政官员用粗话应对记者:「那么我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诉你啊?臭不臭也要告诉你?」中国特权阶级之蛮横粗暴,堪称世界第一。
温家宝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说:「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政府、监督政府,同时充分发挥新闻舆论的监督作用,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总理大人的话音未落,身为封疆大吏的李鸿忠便给了上司一记响亮的耳光。如果不罢免公开与之作对的李鸿忠,温家宝这个总理如何继续干下去呢?
然而,李鸿忠仍然安居其位。在二零一零年夏天中南部抗洪抢险的会议上,温家宝在台上侃侃而谈,李鸿忠就坐在第一排侧耳倾听。温家宝看到戏班子中的这个不称职的配角,不知是「怒其不争」,还是「哀其不幸」?(待续)
是「造城市长」,还是「破城市长」?
日前,《瞭望东方周刊》报道了山西大同市的「造城市长」耿彦波的显赫政绩。在这篇报道里,耿市长俨然是一个新时代的焦裕禄:他以超常规手段推进大同的大拆大建,云冈石窟景区改造、道路建设等等;他每天睡眠五个小时,别的时间都在工作;他不是坐在舒服的办公室里,而是奔波在一个又一个的工地上;他魄力超群,改天换地,克日期成。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强人」,我心中充满了疑虑。在中共一党垄断权力的体制下,每个地方的「父母官」都是说一不二、为所欲为的土皇帝,整个城市便是这个土皇帝棋盘上的棋子,用评论家刘洪波的话来说,「大同,似乎是一块白布,变成了市长个人创作的对象。耿彦波一个人的意志,可以决定这个城市要变成什么样子。」但是,城市的改造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市长大人有没有征求过普通市民和专家学者的意见?万一市长的决策错了呢?谁来对一个被轻率地毁灭的城市负责呢?
近年来,若干「有个性」的地方官员受到媒体的追捧,如在重庆实施「打黑」行动的市委书记薄熙来,如在昆明要求官员在媒体上公布手机号码的市委书记仇和,如今又来了一个耿彦波。这些的相对来说比较能干的官僚,在普遍平庸化的官僚体系中,似乎让人耳目一新。但是,对广大民众来说,他们的强势作风究竟是祸还是福呢?
在专制制度下,权力是自上而下授予的,而不是通过民众的选举赋予的,所以这些能干的官僚大可不必考虑民意,而将个人如何打造政绩放在第一位。为了拿出漂亮的政绩来,他们大肆推进城市改造,疯狂出卖城市土地,这是一个彰显政绩的简单易行、立竿见影的方法。于是,一场新的「圈地运动」在中国的大中小城市里同时上演。房地产的虚假繁荣支撑起了地方GDP的高增长率,而一旦此泡沫破灭,受害的还是普通百姓。
另一方面,这种所谓「得到大多数人支持」的、大刀阔斧的城市改造工程,却牺牲了「少数人」的合法利益,比如那些被强迫拆迁乃至暴力拆迁的市民,他们不得不使出极端的方法来抵抗,比如扔燃烧瓶和煤气罐等,甚至不惜以死相拼。强迫拆迁成为今天中国公权力与私权利最大的对立和冲突。
专制制度下的大小官僚,还是平庸点好。在民主社会,公民可以投票给那个自己心仪的候选人;而在专制社会,大家只能祈祷这个不是我们选举的「父母官」笨一点、懒一点、少伤害老百姓一点。胡锦涛时代当然优于毛泽东时代,胡锦涛时代毕竟没有出现毛泽东时代那样饿死三千万人的大饥荒——看看学者杨继绳撰写的《墓碑》,不禁让人毛骨悚然——不是因为胡锦涛比毛泽东更加精明能干,乃是因为胡锦涛比毛泽东愚笨,胡锦涛缺乏毛泽东那种干坏事的激情和魄力。
胡锦涛上台以来,说的惟一的一句人话,就是「不折腾」。是的,只要当官的「不折腾」,这就是中国老百姓最大的福气了。可是,胡锦涛、温家宝以及他们的手下们,却非得将中国的老百姓「折腾至死」不可。(待续)
该补习数学课的监察厅副厅长
在腐败愈演愈烈、民间呼吁官员公布财产的背景下,全国政协委员、四川省监察厅副厅长赵振铣却对媒体说,中纪委全会对何时推出官员财产申报制度的态度为「目前时机还不成熟」。赵振铣认为,在反腐倡廉、社会监督等制度还没有建成的情况下,盲目推出官员财产申报制度,不仅难以达到初衷,而且将会对其结果难以处理,造成混乱。今天,中国的官员乃至每一个人的收入构成情况都非常复杂,「各种收入错综复杂的纠缠,这几十年财产性收入怎么甄别?我看把纪律监察的力量再增加十倍都没有办法理清。」
与此同时,宁波教师陈勇,再度在网上曝家底:家庭存款为八万余元,且「无二奶、无情人、无姘头」。这名自称一辈子都买不起房的年轻教师声称:「任何人如对文中数据及数据表示怀疑,您仅需出示中国公民身份证,即有权查阅本人及家庭成员全年银行账户往来情况明细以及其他一切与财产相关的信息,本人提供任何必需的配合。」若有不实,则「愿在黄帝陵前自裁以谢国人」。
一个中学老师为何要在网上公布自己的财产呢?陈勇说:「我想为那些以保护隐私为由,拒绝公示财产的官员作出表率。去年曾有官员质问老百姓为何不公布财产,现在,百姓公布了,官员呢?」
看来,老百姓的财产状况并没有厅长大人想象的那么「错综复杂」。仅仅靠公民的良知和基本的数学知识,就可以将自家的财产清单整理并发布出来,根本不需要将纪律监察力量扩大十倍,也不会危害「压倒一切的稳定」。
然而,官员的财产状况就没有那么简单了。赵大厅长口口声声说,官员作财产申报会造成「混乱」,言下之意就是威胁中央说:你们不要将我们逼到绝路上去,稳定还得靠我们来维持,如果我们全都完蛋了,你们还能独存吗?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温家宝早已被绑上了权贵集团的战车,首先他自己就不敢公布个人和家族的财产。
赵大厅长来自四川,四川官员的数学能力向来不佳。四川大地震之后,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死难学生的人数仍然没有统计出来。谭作人致力于调查死难学生真相,反被判以重刑;艾未未来到成都作证,亦遭到警察之毒打。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自己的数学不好,不好好去补习,反倒要将数学好的人污蔑为「国家的敌人」。
面对越来越大的网络舆论的压力,赵大厅长吐出来的一句官话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中共官僚的数学不及格,太极拳却打得蛮好。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成熟的时机」呢?也许,直到中共垮台的那一天,时机都「成熟」不了。比如,北京方面说,香港人争取的「双普选」也是「目前时机还不成熟」。温家宝在接受外国记者访问时说,中国不能搞民主,不是民主不好,而是民众的素质尚有待提高。那么,香港民众的素质已经是亚洲之翘楚,为什么香港人不能「双普选」呢?
在我看来,率先公布个人财产的陈勇,比摀住真相的赵振铣更适合当监察厅厅长,乃至中纪委书记,正所谓「当官如不报财产,不如回家种红薯」。然而,事实却与之相反:市民愿意公布个人财产,官员却避之惟恐不及。还是赵厅长说出了温家宝的心声:让官员公布个人财产,不是一个数学问题,而是一个政治问题。
2.10警惕愚民教育向香港弥漫
回归以来,香港正在变得越来越像北京。北京的官僚文化和宣传模式日渐侵入香港社会,逐渐由潜流变成主流,共产党也由地下党变成了地上党。中共在香港的喉舌、每年投入上亿巨资支撑、送的比卖的多的《文汇报》,在显要位置以超大篇幅发表了一篇极端煽情的报道:二零零七年七月底,国务院总理温家宝第三度亲笔回信港人,更首次亲笔抄录诗句「杜鹃再拜忧天泪,精卫无穷填海心」赠香港中学生,勉励同学们要以杜鹃啼血之情、精卫无穷之心,热爱并建设香港和祖国。中联办副主任李刚欣然充当「信差」,到访中华基督教会桂华山中学,转赠了温总的亲函及墨宝,转达国家领导人对师生们的关怀及祝福。
温家宝的一幅题字让香港师生「受宠若惊」
对于温家宝赐下的御笔,中华基督教会桂华山中学校长叶天佑表示,学校发动学生「一人一信」源于教导学生常存感恩的心,反思祖国对香港的关注,懂得支持领导人的工作,「毕竟领导也有孤单的时候,也有未完的梦想,也有艰苦难行的路途,我希望学生们可以鼓励他们,为国家打气。」
我很怀疑这是一所具有真正的基督教背景的学校,或者说这所学校的办学方针早已脱离了基督教的精神。对于基督徒而言,当然要「凡事感恩」,但感恩的对象不是统治者,而是天父上帝。组织尚未成年的学生写信给统治者宣誓效忠,不像是香港的基督徒的所作所为,倒像是内地的那些愚蠢而自私的官僚的所作所为;不像发生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今天的事实,倒像发生在毛泽东时代的传说。
叶校长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示他很「同情」温家宝的「孤单」。在我看来,他的「同情心」似乎有些过剩了,他大概没有想过将同情心传递给那些饥饿的人、病痛的人、下监的人,偏偏要去无比贴心地考虑领导人的「孤单」——古往今来,哪个独裁者不「孤单」呢?独裁者的「孤单」,岂是奴才们可以安慰的了的?
从这个小小的细节便可以看出,某些香港人向权力谄媚的功夫一点也不亚于大陆人。教会及其所支持的教育、学术、慈善等机构,本来是社会道义的最后防线,如今却争先恐后地奉承掌权者,甚至将「爱专制者」看得高于「爱上帝」和「爱邻舍」。中华基督教会桂华山中学的管理者只是其中之一。我想,这位聪明的叶校长,如果到了大陆的话,一定也会有官当的。难怪他教育的学生,虽然小小年纪,却嫌香港的圈子太小,在信中向总理提出到内地为官的要求,可谓有其师必有其徒也。
《文汇报》上的这篇报道肉麻地评论说:「身在中南海的领导人,原本对一众香港莘莘学子来说遥不可及,温总理却从远方带来这份浓情厚意,令师生暖在心间,赞叹受宠若惊,无限光荣。」细节之一是:学生陈泳婷更代表全体同学大胆向温总理承诺:「你给我们的关怀收到了,我们定当努力不懈,勤奋学习,立志成才,回馈国家,回报社会。不负总理及中央政府的厚爱!」该校计划将温总理的题诗展示于礼堂,让师生们时刻铭记中央领导人的关爱与叮嘱。
好一个「受宠若惊」!在该报道作者的心目中,香港市民理所当然地是中国的「二等公民」,是一群「忠心」不够「耿耿」的「化外之民」。因此,香港人想要得到总理大人的墨宝,本来纯属痴心妄想、猴子捞月。此次总理大人格外恩待,大笔一挥,你们自然应当「受宠若惊」。也许,改日北大人再度施恩,你们就有实现普选的希望了。自称「东方明珠」的香港,在北大人庞大的棋局中,不过只是一个不值得心疼的「私生子」罢了。如果「私生子」还不孝敬父母的话,那更是罪上加罪、罪不可赦了。
温总理的这副「墨宝」,看来要成为这所学校的「镇校之宝」了。基督徒最反对的便是偶像崇拜,这所基督教学校为了向北京方面献媚,居然不惜违背圣经的教导,将温家宝的题词当作偶像供在礼堂之中。由此可见,某些香港人虽然沐浴欧风美雨一百多年,但骨子里仍然是臣民意识和奴才心态。古代的帝王赐给臣民的御笔题字,或者被悬挂于门厅之上,或者被制作成巨大的牌坊,人人顶礼膜拜,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叶校长与学校的管理者们,面对温家宝所写的几个拙劣的毛笔字,诚惶诚恐的模样,与专制时代的臣民何其相似。而该校学生的慷慨激昂的「表态」,与内地中央电视台上「少先队员」们壮志豪情的宣誓比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待续)
诱骗孩子为之而牺牲的政权是不义的政权
《文汇报》的报道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说:中联办的李刚副主任到该校亲自宣读温总理的回函,又分享温总理题诗中所引用的两句、亦是温总理最喜欢的、出自清末外交官黄遵宪的七绝《赠梁任父同年》的诗句。早在二零零三年六月访港发表讲话时,温总理也曾以此诗句明志,鼓励港人以杜鹃啼血之情热爱香港、热爱祖国,以精卫填海之心建设香港、建设祖国。
倘若黄遵宪老先生知道温总理如此张冠李戴地引用他的诗句,岂不「义愤填膺」?这两句诗的作者黄遵宪及题赠的对象梁启超,当时都是受满清当局迫害的政治流亡者。他们互相唱和与鼓励,乃是决心持守推翻专制制度、缔造宪政中国的伟大理想。而今日温总理却以之号召香港居民不得乱说乱动、做好顺民、「扶清灭洋」。「古为今用」,指鹿为马,无知者无畏,实在是聪明过了头。
中共的历届领导人,向来都喜欢作「爱国秀」。他们语重心长、引经据典地教导人民,尤其是孩子们,你们要「爱国」,要为国牺牲。但是,最不爱国的,恰恰是他们自己:邓小平的后人中,若干人拥有美国绿卡甚至美国国籍;前任国家副主席曾庆红的儿子,刚刚秘密定居澳大利亚;胡锦涛和温家宝的子女们,大都留学欧美,然后靠着太子、太女的身份,一夜暴富。太子党们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当「杜鹃」和「精卫」的。「于己不欲,勿施于人」,这些言行脱节的领导人,究竟有什么资格来教导百姓和百姓的子女们「爱国」、甚至以「杜鹃」和「精卫」的决绝的方式来「爱国」呢?
爱一个专制的政权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不亚于「杜鹃」和「精卫」。那些真心实意地「爱国」的老百姓和他们的孩子们,其结局之一便是沦为山西黑窑中的奴隶童工,以及东莞的工厂中被虐待和凌辱的奴隶童工。我不知道「温爷爷」如何面对山西黑窑中那些骨瘦如柴、衣衫褴褛、宛如木乃伊一般的奴隶童工,以及东莞工厂中来自四川阿坝的吃不饱、穿不暖的甚至遭到奸污的孩子?他们的处境比「杜鹃」和「精卫」更加凄惨,他们不正实践了总理大人的谆谆教导吗?眼泪太多的温总理,会为这些可怜的孩子而泪流满面吗?
山西洪洞县的黑窑童奴事件,绝对不是当代中国空前绝后的、戕害孩子的「顶峰」。我相信,还有更可怕的惨剧正在中国大地上发生着,它缘于一种制度性的罪恶,缘于人性深处那探不到底部的黑暗。果然,网络上传来越来越多的消息,在中国还有很多类似的黑窑,还有无数的孩子在黑暗中挣扎、病痛、死亡。这样的国度,有什么资格宣称「和谐社会」与「大国崛起」呢?这样的国度的领导人,还有什么心思到处去炫耀其书法和学识呢?
古人说,天地不仁,杀人如草不闻声。其实,孩子们的悲剧与天地何干?戕害他们的邪恶力量,不仅是父母的怯懦,不仅是官僚的无耻,不仅是老板的贪婪,更是一种延续至今的现代奴隶制度,更是一个彻底黑帮化的政府和统治阶层的集体犯罪。孩子们还来不及哭泣就死去了。为人父母者,谁能无动于衷呢?既然「做中国的人孩子」,就意味着接受「杜鹃」和「精卫」的悲惨结局;那么,「不要做中国人的孩子」,便不是一句「政治不正确」的、「不爱国」的偏激之语——它是一句让我们的内心刺痛的真相。(待续)
我们不是奴隶,我们的孩子更不是奴隶
有一则被读者忽略的新闻,我想介绍给日理万机却又声称「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的温总理看看。在二零零六年二月二十八日的《新京报》上,有一则题为《男子为惩凶携存放六年女儿尸体爬上北京广告牌》的新闻报道。据目击者葛先生说,早上八点半,他上班路过北京市朝阳区京广桥时,看见一名男子站在一个高约三十米的广告牌上,还有一件红色的孩童衣服挂在上面,衣服里有一些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很像是个孩子,但没有看见头和胳膊。「那男的双手捂着头,趴在广告牌上,时而用手轻抚这孩子形状的东西,表情很是痛苦,还不时往下撒些白纸。」现场的红庙消防队队员和呼家楼派出所的民警均向记者证实,挂在广告牌上「孩子形状的东西」其实是一具小孩尸体,该男子是背着这具尸体爬上这块广告牌的。
该男子撒下的白纸是一份遗嘱。该男子声称,他名叫李恭建,是河南省商丘市梁园区孙付集乡后桥楼村村民。挂在广告牌上的尸体是女儿李美妮。二零零零年十月三日,家人发现年仅四岁半的美妮不见了。两天后,在村北的一机井中打捞出孩子的尸体,经法医鉴定为他杀。后经商丘市公安局梁园分局侦查认定,同村村民李某为嫌疑犯。然而,在地方官员的干涉下,凶手被脱罪,仅仅被判有期徒刑十年,罪名是故意毁坏财物罪。
李恭建认为真凶没得到惩处,拒绝火化女儿的尸体。这位贫穷的农民从牙缝里挤出几百块钱,购买冰柜冷冻女儿的尸体,并长期支付昂贵的电费。这位倔强的父亲,五年来什么事都不干,就要寻找答案:到底是谁杀死了他的女儿?当所有手段都用完时,他下定决心到北京去,并选择了这种极端方式,为自己、也为女儿「讨一个说法」。
事发后,消防员、民警等人员赶往现场。早上九点二十分,消防员在李恭建所在位置的垂直地面放置气垫,还加紧启动云梯以备救援,民警将现场封锁,一百多名行人在警戒线外驻足观望。十点,一名警察坐上云梯与李恭建谈判,半小时后,他被说服,从上面下来,随即被民警带走。十点三十五分,消防员将孩子的尸体取下来。
第二天,我看到一则简短的后续消息:女孩的尸体被火化、父亲携带骨灰返回家乡。
这则新闻经过弱化处理之后,出现在专门发表社会奇闻的版面上。我在网上看到有一位网友发出追问:「究竟是什么鸣冤申诉机制,使底层人民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来控诉他们生命中遭受的毁灭与不幸?究竟是什么样的言论和舆论空间,使底层人民要上广告牌,要一死表白?!」我无法面对这位从河南到北京千里背尸的父亲,温总理阁下呢?李恭建虽然具备了总理所要求的「杜鹃」和「精卫」的精神,但他最终还是未能找到公义和真相。我更无法面对小女孩李美妮少得可怜的一点骨灰,温总理阁下呢?从尸体变成骨灰,这是父亲惟一的收获。假如换了温总理,是否能够比李恭建做得更好呢?
我更想将这个可怕的故事讲给香港的孩子听。下一次,如果你们有机会再给总理大人写信的话,不妨向他复述一下这个故事。如果你们不假思索地接受来自大陆的愚民教育,你们自己也将成为下一批山西黑窑中的奴隶童工。你们要坚持说真话,做人格独立、精神自由的公民,这才是爱香港,也是爱中国。你们不是「杜鹃」,也不是「精卫」——惟一的例外是,在你们争取香港的民主、自由、普选,参加维多利亚公园「六四」烛光晚会的时候,你们不妨像「杜鹃」和「精卫」那样坚忍不拔、百折不回。
我也想把这些可怕的故事讲述给全天下所有的孩子和父母们听。一个真正的爱国者,应当致力于改变孩子们的骨头在地底下哀哭的惨状。我们不是奴隶,我们的孩子更不是奴隶。从今天开始,我们理应置疑那些居高临下的、让我们成为「杜鹃」和「精卫」的命令。在响应和遵从这些命令之前,我们一定要好好定睛看一看:他们本人在做些什么?他们的孩子在做些什么?他们是在用我们的人血蘸馒头吃,还是在一边等候着猎取我们的尸体?
中国的孩子不是「杜鹃」,也不是「精卫」。「杜鹃」的时代必须成为过去,「精卫」的时代也必须成为过去。今天,让我们为在冰箱里冰冻了两千多天之后才化为骨灰的小女孩李美妮哀悼,愿上帝的爱眷顾她和她的父亲。李美妮,愿她和那千千万万在贫穷绝望、冷酷无情中死去的孩子,克拉玛依的孩子,沙兰镇的孩子,成都人的孩子,山西人的孩子,河南人的孩子,香港人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被残酷的计划生育政策杀害的孩子,以及所有中国人的孩子一样,在此岸能有欢笑,在彼岸能有永生;在人间能有喜乐,在天堂能有平安。
2.11剑桥大学无须向温家宝道歉
温家宝在英国剑桥大学遭遇「扔鞋」事件发生之后,中共方面感到大失面子,温家宝除了委屈地表示,自己的老妈妈看到这个新闻脑溢血发作之外,还通过外交途径施加压力,要求剑桥大学校方道歉。于是,剑桥大学校长理查德德德致函温家宝表达歉意。中国媒体报道说,理查德德德校长对温家宝访问剑桥大学表示诚挚敬意,认为温家宝的演讲非常有助于加深对中国发展的理解,并认为「暴力行为与大学秉持的价值观背道而驰,剑桥大学对此坚决反对」。
对此,我的看法恰恰相反。此前那些曾经被扔鞋的西方政治家,从来不曾强迫活动的主办方道歉,比如布什总统被扔鞋之后就幽默地说,鞋子的尺码大概跟自己不符。与之相比,温家宝索取「道歉」的行为,无以显示其大国总理的气度。既然访问的是一个民主国家而不是专制国家,既然到达的地方是大学而非幼儿园(不过,今天中国的大学都是幼儿园),就得有遭遇「扔鞋」的心理准备。布什总统被扔鞋,以色列外长被扔鞋,中共的喉舌不都兴高采烈、大声叫好吗?如今,同样的遭遇落到「人民的好总理」头上的时候,你们才想起了「于己不欲,勿施于人」的古训?
另一方面,剑桥大学也无须向温家宝道歉。那个扔鞋的学生已经二十七岁了,是一个成年人,他足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即便受到司法机关的检控,也是「求仁得任」。他的行为并不代表剑桥校方的立场,剑桥大学又何必替人作嫁衣裳呢?
在此事件钟,我最感兴趣的不是那只鞋,而是扔鞋的那个德国学生愤怒的吶喊:「他是个独裁者!」这个世界太世故了,温家宝明明就是独裁者,大家却假装认为他不是。因为他率领着一个庞大的采购团,大家便对他毕恭毕敬、行礼如仪。其实,这些订单大都是「虚空的虚空」。末代港督彭定康在回忆录中说,有一次美国商务部长布朗到中国获得了六十亿美元的生意,但美国驻华使馆的官员却悄悄透露说,实际的交易总额只有一千万美元,此种例子比比皆是。
金钱的力量不仅侵蚀西方各国的政府,还腐蚀了西方名校。本来该遗世独立的西方名校,面对钱包鼓起来的中国,开始变得世故甚至谄媚起来。近年来,江泽民、朱镕基、胡锦涛、温家宝等人频频光临欧美的一流名校,以贵宾身份发表演讲,「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为了迎接这些独裁者,并避免贵宾遭遇呛声的尴尬,许多大学当局刻意挑选出席者,事先将某些特定群体的师生(如藏族人士)排除在外。哈佛、耶鲁、剑桥都做过这类有种族歧视之嫌的事情。
此次温家宝赴剑桥大学演讲,校方费尽心机确保「平安」。这名捣乱的德国学生,算是一条「漏网之鱼」。在从政客到学界普遍的趋炎附势的潮流中,唯有这位「冷门专业」(大陆媒体故意强调此一细节,企图以此贬低之)的博士生,像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里的孩子一样,说出了「他是个独裁者」这一再简单不过的真相。
剑桥大学确实应当道歉,不过不是向温家宝道歉,而是向被独裁政权杀戮和欺压的中国民众道歉。大学当然秉持反对暴力的价值观,但究竟什么是暴力呢?如果说向温家宝扔一只鞋而温毫发无损是暴力的话,那么中共的军队在一九八九年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和市民开枪是不是暴力呢?那么中共的军队在二零零八年对争取真正的自治和宗教信仰的自由的西藏民众和僧侣开枪是不是暴力呢?那么中共的警察抓捕四川地震中遇难学生的家长、抓捕三鹿毒奶粉受害婴儿的家长是不是暴力呢?
在此意义上,隆重欢迎温家宝的剑桥大学,应当向天安门母亲道歉,向达赖喇嘛和西藏人民道歉,向四川地震死难学生的家长道歉,向三鹿毒奶粉受害婴孩的家长道歉——这一切,温家宝难逃其咎。为了赤裸裸的利益而将独夫民贼请上神圣的讲台,对于死者,对于死者的家属,对于仍然在监狱中遭受酷刑和虐待的人士,这所标榜追求真理的学府能够问心无愧吗?
什么是大学?美国思想家、芝加哥大学教授布鲁姆指出,大学应当是「人类真正的共同体,是追求真理者的共同体,是我们这个时代能够存在共同体和友谊的地方……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政治,与大学形成了难以分解的关系」。作为「真理的共同体」,大学应当是一切压制人的自由的独裁势力的批判者。可惜的是,这一次剑桥大学选错了道歉的对象,失落了大学薪火相传的自由精神.
第三卷
山外青山楼外楼
人生经得几拳头
3.1取消国保是中国长治久安的第一步
——致温家宝总理的公开信
温家宝总理:
我以一名普通公民的身份给你写这封公开信。如果你会使用翻墙技术阅读海外中文网站的信息,你一定可以在网上看到这封信;如果你不上那些墙外的网站,我不知道你属下的国保以及为你搜集情报的智囊会不会将它打印出来放在你的案头。我希望你有机会读到,有机会思考,有机会回应。
我在媒体上看到了这样的一则报道: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三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部署进一步推行依法行政工作。温家宝强调,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当前中国依法行政体制机制尚不健全。今后一个时期,必须加大《全面推进依法行政实施纲要》实施力度,全面推进依法行政,不断提高政府执行力和公信力。这次会议还指出,依法行政包括「要严格、公正、文明执法。依法查处各种违法行为,维护良好的经济社会秩序。加强行政执法程序建设,落实和完善行政执法责任制,坚决纠正不执法、乱执法现象」。
温家宝先生,你知道吗,就在你主持「依法行政」的国务院会议的同一天,我家门口又有一群国保前来「服务」了。这一天并非「敏感日子」,又没有什么外国元首来访,为什么你的「服务型政府」又来为我提供特殊服务呢?北京市朝阳区的国保王某打来电话,约我到小区的会所里聊聊。我断然拒绝之,我的时间很宝贵,我通常只跟我所欣赏的朋友聊天,而没有义务与那些无事生非的国保聊天。我转而一想,也许是前一天一直致力于为右派维权的铁流先生打电话邀我参加一个饭局,并发电邮告知,有茅于轼、张博树、滕彪等师友参加。我因早有计划要完成一篇文章,便回信说不能赴约。一定是国保偷看了我的电邮,看到我虽然表示不出席次日的活动,他们仍然担心我前去赴约,所以赶紧前来阻拦我出门,监视我的动向。温家宝先生,我想邀请你到我家中做客,你可以亲身感受一下贵政府是如何为一个只是努力说了一点真话的公民「服务」的。温家宝先生,你愿不愿意「现场办公」,「坚决纠正」这种「乱执法现象」呢?
也是在同一天,推特上的一位朋友告知:「六月二十一日,派出所查到了我和余老师你的通信记录,连我的网易邮箱都报出来的,两个公安直接跑到我公司,质问我买你的书没。还要我谈谈对刘晓波观点的认识。不过到目前还算安全,没被请去喝茶。」最近几年来,我的作品不能在中国大陆公开出版,只能在香港和台湾出版。推特上有许多朋友想看我的新书,我便请这些朋友给我发电邮联系购买,然后将手中的少许书籍邮寄给他们。没有想到,先后有五位买书的推友,遭到国保各种不同形式的骚扰,其中有两人在国保的威逼之下将买到的我的书上缴给国保。这种肆无忌惮地侵犯公民隐私和私有财产的、如同强盗剪径般的行为,不是「非法行政」和「乱执法」又是什么呢?温家宝先生,你愿意亲自制止国保的此类恶劣作为吗?或者你是否可以拿出一个好办法来,将「行政执法责任制」落到实处?我不知那些被国保非法侵占的书籍去向如何,如果你渴望阅读我的著述,可以像普通推友那样直接跟我联系,我愿意卖给你甚至送给你。请你这位自称爱读书的人,不要剥夺其他公民读书的权利,好吗?
温家宝先生,你自己一定心知肚明,在你和胡锦涛先生执政以来,「维稳」成为这个时代的「关键词」。你们将「维稳」这个词语像紧箍咒一样挂在嘴边,正表明中国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已经如同洪水滔天。二零一零年五月二十七日的《社会科学报》披露,二零零九年维稳财政预算执行情况令人震惊:全国内保费用达到五千一百四十亿元,已接近军费的数额,中央公共安全支出增幅达百分之四十七点五。温家宝先生,你刚刚当上总理的时候,曾经承诺将教育经费从百分之二提升到百分之四,但如今你的两届任期将满,这个数字几乎原地不动。这是什么原因呢?中国政府不是没有钱,中国政府是今天全世界最有钱的政府,但中国政府的钱都被用到哪里去了呢?有人说,公布的和秘密的各种维稳经费已经占国家财政收入的两成以上。「天价维稳」成为「胡温新政」的最大特征,「国保治国」成为一项至高无上的国策。从奥运会到世博会,国保的非法行政活动越来越猖獗,他们在奥运会和世博会期间查禁商店里的菜刀和老鼠药,他们不分昼夜地蹲守在每一个异议人士的家门口。互联网上的「敏感」词汇越来越多,日历上的「敏感」日子越来越多。所以,国保的经费越来越多、编制越来越大。
有了国保的保驾护航,你们和你们的御用文人说,平安了,但这样的平安真的可以持续下去吗?熟读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的温家宝先生,你不会不知道,靠暴力和谎言是无法让一个国家和民族获得长治久安的。秘密警察不是维稳的柱石,而是和谐社会的最大的破坏者。执法犯法、肆意玩弄法律的国保们,败坏了这个社会的法治、信任与道德,他们污染的不仅是国土,而且是人心。他们不是致力于缓解矛盾,而是故意激化矛盾。他们表面上忠心耿耿,其实将你们推到火堆上烧烤。比如,长期搜集我的材料的北京市公安局国保大队的一名姓朱的国保,长年累月恐吓我身边的朋友、制造关于我的各种谣言、发匿名信和恐吓信,究竟是谁授权他这样做的呢?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犯罪,就是在败坏政府的公信力。温家宝先生,最近几年来编制和经费大幅增长的国保部门,与那些力量微弱的政治反对派相比,才是你们真正的掘墓人。温家宝先生,如果你拥有政治家的智慧与勇气,拥有敏锐的时代感与深厚的历史感,拥有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以及人类的未来负责的精神,那么,取消国保、停止对人民的恐吓,是你需要立即迈出的第一步。
温家宝先生,如果你不从今天起便取消国保,国保未来的命运以及你的党未来的命运将不堪设想。东德的斯塔西和共产党的下场,便是中国的国保和共产党的前车之鉴。昂纳克等东德领导人曾经坚信,在无法挽回民心的情况下,让一个失去公信力的政权维系下去的杀手镧,就是秘密警察,即斯塔西。如果说在美学和道德上均丑陋不堪的柏林墙是公然向自由世界示威,并阻止本国居民「逃出疯人院」的企图;那么,斯塔西的作用就是让所有民众都不敢乱说乱动,至少「假装」对目前的生活表示满意,正如其负责人所宣称的那样,「国家安全部被赋予使用任何必要手段或方式阻止或扼杀所有阻碍或延滞社会主义成功的企图」。在此意义上,斯塔西堪称一堵用人肉来砌成的「柏林墙」。英国历史学家弗雷德里克•泰勒在《柏林墙》一书中指出,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存在的四十年内,至少有六十万人为斯塔西工作过。一些专家更是宣称这个数字高达一两百万。即便只算编制内的人员,即拿薪水的人的数量,那么每三百二十个东德人中就有一个斯塔西。相比之下,在希特勒德国,盖世太保的人数只有两万,即三千五百名德国人中有一个盖世太保。
但是,斯塔西有没有挽救东德政权的崩溃和它自己的覆灭呢?历史的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就不必我来多说了吧。但我还是想向温家宝先生讲述一个有趣的细节:在东德政权存在的最后的时日里,斯塔西的末代局长、八十一岁高龄的米尔克,出现在新组建的最后一届东德议会。这个昔日让人仰视的人物,第一次遭到议员们的质疑和鄙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上去很沮丧。「但是我很爱你们!」米尔克宣称,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热爱整个人类」。弗雷德里克•泰勒用讽刺的笔调写道,如果说米尔克怪异的情感宣泄中存在某种真实的成分的话,那就是对人类危险的爱,正如一支名为「警察」的摇滚乐队在他们的歌曲中唱到的如着魔般的爱恋:「你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行动,我一直都在关注你。」温家宝先生,米尔克的眼泪跟你的眼泪相比,哪一种更加真实呢?我相信,米尔克备受羞辱的这一幕,将来有一天必定会在中国重演。人类最愚蠢的品行便在于,经常重复演出同一出戏剧,而剧中人茫然不知。当年昂纳克跌倒的原因,难道会成为你们今天「雄起」的秘诀吗?
温家宝先生,你不会不知道这段历史吧:东德政权瓦解之后,从昂纳克、克伦茨等前东德最高领导人到若干在柏林墙前枪杀逃亡者的普通士兵,都被送上法庭审判。一九九二年,统一之后的联邦德国成立了真相委员会,包括人权活动家、牧师雷纳•埃佩尔曼在内的二十七名委员,对东德政权下属的所有机构举行听证会,查阅所有能够找到的档案,共同撰写权威性的历史文件,形成了一份长达七百五十页的「总报告」,执笔者之一指出:「真正的任务不是审判,而是弄清发生了什么。这样,每一个人就能够在这部机器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齿口。」温家宝先生,你希望自己在未来的一份类似的报告中充当何种角色呢?你多次强调说自己很看重历史,那么你的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害怕来自历史的惩罚呢?
谈到东德的社会转型以及暴力之后的真相与和解,就不得不提及高克牧师(Joachim Gauck)。最近,高克得到了德国社民党和绿党的总统提名,尽管最终未能出任总统,但这足以说明他在德国受到的广泛的尊重。高克不仅是一位牧师,还是联邦政府首位调查前东德国家安全部档案的专员。德国之声报道说,这位一九四零年出生于罗斯托克的新教牧师,自一九九零年十月起担任这一被称为「高克局」的局长长达十年。所谓的「高克局」,实际上就是一个保存六百万份斯塔西秘密档案的图书馆,所有的德国公民都有权查阅本人的档案。高克说,他还是九岁的孩童时,就已了解到,社会主义是一个非法治制度。他的父亲被前苏联秘密警察逮捕,并在不给出任何理由的情况下被判处遣送西伯利亚强制劳动。年轻的高克希望进入大学就读德语文学专业,但当局不允许他入学。后来他学习了神学,并成为一名牧师,一九七零年在罗斯托克建立了一个教会。很快,高克就成为秘密警察的关注对象。对他们来说,高克过于积极地参与人权和和平事务,传道内容具有批评性。他们搜集了大量与高克有关的黑材料,却做梦也想不到,高克本人日后居然成为这些材料的管理者。在合并后的联邦德国,高克以沉着而坚定的方式管理前东德秘密警察留下的档案。他告诫人们不要忘记东德的历史,不要以怀旧的情绪回顾过去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卸任档案馆的工作之后,高克担任了名为「反对遗忘,支持民主」的民间组织的主席。
温家宝先生,你知道吗,我的梦想之一就是,未来的中国也能建立一所「高克档案馆」,我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名馆员。我相信,在我的有生之年会有这么一天。在那里,关于我的数据会有一麻袋,如果我要撰写自传的话,那里将是我最丰富的数据库。而与你有关的资料更是汗牛充栋,因为这些搜集资料的人都声称是为你的政府服务的。我想,那不是你的荣耀,而是你的耻辱。所以,为了让你的子孙和未来的公众在这些档案中尽可能少地发现与你有关的黑暗的内容,你是否愿意从此时此刻起就制止国保的为非作歹呢?
温家宝先生,你理应认识到,那些肆意炮制冤案、打压弱势群体、制造人权丑闻的国保才是今日中国最不稳定的因素。你纵容甚至重用的这些国保,其实是一群屠戮人心的刽子手,是一群以国家的名义犯罪和作恶的凶手。当年,晚清诗人、思想家龚自珍在盛世的喧嚣中,喊出了末世的哀叹。龚自珍在《乙丙之际箸议第九》一文中写道:「当彼其世也,而才士与才民出,则百不才督之、缚之,以至于戮之。戮之非刀、非锯、非水火,文亦戮之,名亦戮之,声音笑貌亦戮之。……其法亦不及于要领,徒戮其心,戮其能忧心、能愤心、能思虑心、能作为心、能有廉耻心、能无渣滓心。」这不也正是今天中国的写照吗?「避席但畏文字狱,著述都为稻粱谋」,一个剥夺民众的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的国家是没有前途的,讳疾忌医就是自寻死路,连一个多世纪以前的龚自珍都明白这一点,一个多世纪以后的温家宝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
孙志刚事件之后,上书人大呼吁废除收容遣送制度的北大三博士之一的滕彪,两年前曾经遭到北京国保绑架,此后他写了一篇题为《我无法放弃——记一次「绑架」》的文章。温家宝先生,不知你是否读过这篇文章?我诚心推荐给你好好看一看。在那次以国家的名义实行的绑架中,一个国保的小头目对滕彪说:「除了你的妻子和直系亲属,最了解你的,就是我。」为了达成这种「了解」,这些国保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呢?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头目另外的一段话:「你现在多好,有车有房,你开的是福克斯,我开的是奇瑞,你房子一百四十多平米,我九十平米。你的工作多好,家庭和睦,多想想自己对家庭的责任。孩子那么小,将来孩子问爸爸去哪了,让妈妈怎么回答?」是的,我们这些「被服务」的异类,居然可以生活得比国保们更好!难怪国保要愤愤不平了。但是,如果不想被扔进监狱,维持目前的小康生活,就乖乖听话吧。这样的循循善诱能够说服我们吗?我对这些即便出卖了人性,却也没有能卖出个好价钱的国保们充满了鄙夷与悲悯。温家宝先生,当你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是激起了你取消国保的良知,还是反倒提醒你去增加国保的经费、提高国保的待遇?
温家宝先生,请你切记,盖世太保、克格勃、斯塔西……那个秘密警察组织最终不是臭名昭著?中国的脊梁不是那些蔑视法律的国保,而是像滕彪那样依法维权的斗士。一个好心的朋友对滕彪说:「你被绑架的时候,在楼下挣扎狂喊了三分钟,都没有一个人敢出来看看。派出所来调查,也没有人愿意作证。这样的国民——值得你为他们去争取自由和人权吗?」我也遇到过好心人类似的劝说。滕彪的回答是:「值得。造成他们恐惧和冷漠的制度,正是我和千千万万个像我一样的普通维权人士所试图改变的。就算仅仅为了我的女儿不再生活在恐惧之中,我也无法放弃我的梦想,我的写作,我的行动,我的爱。我不会放弃。哪怕有一天我失踪以后,再也无法回来。」我也愿意将这段话作为我的回答。温家宝先生,这段话比你所有关于爱国、公正与良心的言论加起来都更有力量。我相信,克服恐惧之后作出此回答的中国公民将越来越多,终究会超过你麾下的十万名国保。中国的长治久安,必须迈出取消国保、解除报禁和党禁等步骤。瞒和骗、拖和等,只能病入膏肓、自取灭亡。温家宝先生,荣辱正反、生死存亡,你和你的同僚们还有最后的选择机会。
中国公民余杰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
北京家中
附记:这篇文章完成之后尚未发表,正在修订的时候,七月五日下午四点,北京市国保大队的朱姓警官,率队上门来宣布对我进行传唤。此后持续四个半小时的审问,主要目的是确认我在海外中文网站上发表的一些文章,并阻止我在香港出版新作《中国影帝温家宝》。此一事件的详细过程我将另外撰文描述。此事件是温家宝先生执迷不悟、纵容国保的又一铁证。
3.2我来体验温家宝打造的「服务型政府」
共产主义童话故事所承诺的未来对于那些处于审讯下和监狱中的人来说成了地狱。位于审讯与监狱之间的是被迫向党的变化无常屈服的炼狱的滑稽表演。
——诺曼•马内阿《流氓的归来》
我与中共秘密警察的接触,始于二零零三年应美国国务院之邀访美前夕。当时,北京市国安部门的两名便衣约我喝茶,希望我将在美国会见的人士的名单提供给他们,被我断然拒绝。我回国之后,他们再次约我喝茶,其中一人还自称我的读者。再以后,就是粗鲁不堪的国保上场了。二零零五年十二月,我因与刘晓波等计划起草一份中国人权状况报告,而被北京警方传讯,国保的各种骚扰从此便没有中断过。不过,「管家式」的贴身服务,则始于二零零八年春美国国务卿赖斯以及几位国会议员访华期间。李鹏政府和朱镕基政府从未向我提供如此服务,唯有温家宝政府考虑得如此周到。
免费出租车等候你多时了
赖斯访华跟我毫无关系,我既非党国领袖,亦非外交官员,自然没有计划会见这些从远方来的「美国朋友」。然而,赖斯一行的来访却让让我失去了自由。从赖斯抵达北京的前一天开始,我家中的电话突然中断。我打电话给电话局查询此事,电话局的技术人员表示毫不知情。拖了好几天,电话才姗姗开通,那时赖斯等人已经结束了在中国的访问。我们都生活在长城内,生活在笼子中,虽然中国人拥有的电话和手机的数量跃居世界第一,中国人却没有基本的通讯自由——党想什么时候切断你的电话,你的电话便沉默了。
赖斯访华期间,刚好有一个周日,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当然会找一个教会做礼拜。我知道,她肯定去不了任何一个家庭教会,只能被官方安排去一个「三自会」控制下的教堂。我当然不会去这样的地方,不管有谁在那里聚会,我都不会去凑热闹。然而,当我和妻子刚刚下楼的时候,三名便衣立即走上前来。
他们搬着椅子坐在我家楼下,看来是等候多时了。一名便衣询问我要到什么地方去,表示他们奉命驱车送我。我查验了他们的证件之后,发现他们果然是北京市朝阳区国保大队的警察。我回答所,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我不愿浪费国家的资源。他们则说,这是上级给的任务,希望我不要为难他们,甚至暗含威胁地说:「如果不坐我们的车,在路上出了事情怎么办?」
交涉了半天,我发现跟这些法盲执法者根本无法讨论公民有哪些基本自由和权利之类的问题。无奈之下,为了礼拜不迟到,我只好坐上他们的车去教会聚会,而由妻子独自驱车去接朋友。一名便衣开车,另外两名便衣坐在我旁边。负责开车的那个便衣说,这是奥运前夕,警车不够用,所以他开自己的车执行公家的任务。为了确保奥运安全,他已半年多没有休息了。我说,我与奥运毫无关系,我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奥运,我从小体育课就不及格,对任何体育赛事都不感兴趣,当然也包括奥运在内。
谈起教会,便衣们还颇有兴趣的。一名便衣叹息说,人是应当有信仰,否则太空虚了。我反问他说,你们不都是共产党员吗,不都对着党旗宣过誓吗,不都信仰共产主义吗?一个戴眼镜的便衣回答说:「这不是骗人的大话吗,这年头谁还信仰共产主义啊,当年宣誓的时候说过什么我都经忘记了。我们当警察,只是捧一个饭碗罢了。你千万不要将我们看作某个党派的走狗。」
这个便衣说的确实是实话。他说,此类任务他们并不愿意接,上级命令他们在这三天里一直如此护送我。我告诉他们,我将撰文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我本来在家中安安静静地写作,你们偏偏要制造出新闻事件来给党和政府抹黑,来破坏社会的和谐氛围。不过,你们对我还算礼貌,我不会添油加醋地将你们「妖魔化」,也不会将某个具体的个人当作「敌人」来看待。我按照我的价值和信仰来生活,而你们跟着饭碗走,我们本是两类人。
礼拜完毕之后,我陪同朋友去后海游览老北京的胡同,三名便衣继续护送我。到了后海,我与朋友在老胡同里散步,便衣一直跟踪我们。我们刚一回头,他们又假装到一个摊位上去讨价还价去了。直至晚上我们吃完饭,他们送我回到家中,一天辛苦的工作才告结束。为了阻止我与美国客人见面,党国如此煞费苦心,哪有半点大国的自信呢?三天之后,赖斯一行离开中国,管家们亦烟消云散了。
奥运开幕前几天,同一群便衣又上门来「站岗」。这一次,「免费出租车」的待遇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残疾人奥运会结束之后几天才取消。仔细算下来,这段时间我节省了上千元的交通费,而奥运期间北京实施的单双号限行措施也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不便」——他们总能安排一辆可以出行的牌照的车辆送我。(待续)
我为中国政府提供了多少个就业机会?
奥运期间,当局启动前所未有的「安保」措施,一介书生的我享受到差不多是「部级待遇」:每天楼下有四到六名保镖,出门到任何地方都有专车送行,且必定有两名便衣如影随形。反正温家宝政府有的是钱,反正中国政府有的是人,为了共产党的面子,这点经费和人力他们还是消耗得起的。
奥运终于「圆满成功」。论功行赏,奥运的「安保」成就遂成为值得推广的好经验。奥运会之后,「部级待遇」成了胡温当局时不时送上门来的一份「外卖」。这一「保护」级别,从赖斯访华到奥运,再到「两会」、「六四」二十周年、「十一」庆典等「敏感时刻」,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以每班最少四人计算,每天分三班轮作,共有十二人。在金融海啸的阴影下,我这个两袖清风的书生,居然帮助政府创造了十二个人的工作机会,也算是为中国GDP的「保八」作出了特殊的贡献,胡锦涛先生和温家宝先生应当好好感谢我才是。
「十一」过去之后,我总算可以清静一段时间了。二零零九年十一月十七日晚,当我在市内吃完晚饭回到小区的时候,发现至少出现了四名便衣:我家旁边的警务工作站内有两人,这两人级别较高,在室内舒舒服服地看电视;我家单元门的巷道口还有两人,这两人级别较低,在零下六度的低温与寒风中,裹着厚厚的军大衣,仍然瑟瑟发抖,令作为被监视者的我反倒对监视者有了些同情之心。
又让这么多人上门来「保护」我,实在有点不敢当。刘晓波先生的妻子刘霞女士告诉我,虽然丈夫已经系狱,但她家楼下的警力比平时增加了几倍;「六四」伤残者、方舟教会的教友齐志勇早已被带到北京郊外,跟外界失去了联系。
今天又有什么大事发生呢?原来,这一次当局的统一行动,是因为美国总统奥巴马来访,某些人只好暂时「人间蒸发」,某些人则只能「闭门不出」。就好像一个大财主请贵客上门,不允许那些长相不那么端庄整齐的子弟出来见客一样。如此,奥巴马看到的,是如同圣诞前夕色彩斑斓的玻璃橱窗那样的中国。北京和上海的楼宇之高耸、道路之宽阔,实在让他叹为观止。但是,上访村的恶臭、天安门母亲的眼泪、「结石宝宝」家长的哀号,统统都被屏蔽在他的感观之外。
当年,俄国的波坦金将军为了博取叶卡特琳娜女皇之欢心,在伏尔加河畔修建很多只有一面墙的、粉刷一新的「房舍」。他欺骗主子说,俄国的老百姓都住在这些富丽堂皇的房屋之中。叶卡特琳娜不禁心花怒放,却不知民怨已如开水般沸腾。如今,胡锦涛和温家宝的伎俩,比起波坦金来,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年年轻轻的奥巴马哪里逃得出如来佛的掌心呢?
其实,胡锦涛和温家宝根本不必派遣一群国保来监视我,不必让他们在寒冬里为我守夜。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与奥巴马会面,即便奥巴马主动邀请我见面,我也会婉拒之。我有自己的信仰和价值持守,我喜欢前任总统小布什,尽管他的许多政策不无争议,但几年前在白宫我与他牵手祷告的时候,我感到他与我的信仰是一致的,他对中国的宗教信仰自由的关切是真心的。而奥巴马在同性恋、堕胎、干细胞研究以及人权等问题上的立场,均是我所不认同的。我是一名独立知识分子,我批评所有我不认同的人物,既包括胡锦涛和温家宝,也包括奥巴马。所以,我既不愿与胡锦涛和温家宝见面,也不愿与奥巴马见面,对于「胡奥委会」和「温奥委会」更是不感兴趣。
胡锦涛先生,温家宝先生,你们不必杞人忧天,亦不必庸人自扰。你们早点将我门口的特务撤走吧。(待续)
把人民当作敌人的「两会」
二零一零年三月,一年一度的「两会」又开幕了,官方媒体上大幅注销少数民族与会者身穿鲜艳的民族服装的照片。这些民族服装早已在日常生活中绝迹,唯有此时此刻才被从箱底拿出来穿到身上。在我看来,所谓「两会」根本不是严肃的「国会」,而是一场少数民族服装的大杂烩。
「两会」跟我毫无关系。我从来不曾投票选举过任何一个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他们连接受我的批评都配不上。但是,从二零零八年奥运会之后,「两会」突然变得跟我有关。虽然我既非人大代表亦非政协委员,但「两会」期间我享受的待遇却优于普通的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楼下有保镖,出入有专车。
温家宝在这一次的政府工作报告中信誓旦旦地说,要努力建设「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温家宝的誓言立即在我的身上应验了:这几天,我带着不到两岁的孩子去医院看病,亦有专人陪同,我去挂号和拿药的时候,他们在医院大厅里默默等候;我去超市购物,他们热情地帮我搬运食品和日用品,自己还顺便买一些;晚上我与妻子去电影院看电影《福尔摩斯》,警察也与民同乐,只是我看电影是自费,他们看电影是单位报销。陪看病、陪购物、陪观影,警察叔叔无微不至的「三陪」服务,是不是在落实贯彻温家宝的讲话呢?
在推特上一交流,这才发现享受跟我相似的待遇的,仅在北京便至少有一百多人。而且,当局根据每一个不同的「危险程度」而采取不同的对策,其方式精细化到具体的人头上。比如,有人被邀请到外地游山玩水,有人被带到郊区疗养,有人被幽禁在家中不能出门,也有人像我这样享有「半截子的自由」。
然而,这些服务不是我们主动要求的,用时髦的话来说,乃是「被服务」。我也是「人民」的一部分,既然是「人民」的「两会」,为什么如此害怕「人民」,甚至将「人民」当作敌人来对待呢?温家宝在政府工作报告中信誓旦旦地说:「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让社会更加公正、更加和谐。」每天被监视,被「保护」,坐「免费出租车」,难道就是一种「更有尊严的生活」吗?也许,温家宝本人每天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他想让我们这些「屁民」也与他一起分享呢。
可是,这样的「好意」,我并不愿意领受。一边是国保警察说,这是上面的命令,虽然不合法律,但请你多配合;一边是基层民警说,这些国保就是多事,你是一个文弱书生,又不是江洋大盗,上面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做这种警察不该做的事情呢?那么,「上面」是谁?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看来,我只能向贵为总理的温家宝「问责」,温家宝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政府应当为公民提供服务,但不能强迫公民接受其不愿获得的服务。与人民为敌的「两会」,必定如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与人民为敌的政府也是如此。在推特中文圈上,我看到推友蔺立成的一段打油诗,乃是对「两会」最为精妙的描述:
天朝开两会,实在有点贵。五千台计算机,七十万部队。奥迪去接机,国宴来开胃。鼓掌又举手,傻逼全都会。戴表狂挥霍,人民猛交税。温饱不得求,消你妈个费。
温家宝先生应当大声背诵这首打油诗,以后再有机会视察中小学课堂的时候,可以用这首诗在孩子们面前展示学识与才情。
3.3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国保警察是如何陪我过「盛世」的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孔尚任《桃花扇》
「仰望星空」和「脚踏实地」是温家宝的「盛世名言」,他将「仰望星空」当作自己的特权,而将「脚踏实地」当作对年轻人的劝诫。然而,对于这个「千年未有之盛世」,许多普通老百姓却有不同的解读,比如有一名推友就写了一条名为《仰望星空,脚踏实地》的推文:「富士康的员工爬上了顶楼,先是仰望了一下星空,然后一身长叹,然后自由落体,最后脚踏实地。」不知温家宝读到这段文字,该作何感想?
胡温将奥运会、中共建政六十年庆典和世博会当作「大国崛起」的「三个代表」,而许多老百姓却将它们看作是「三大傻」。被迫与这「三大傻」同时代的我,只能抱着明朝末年戏剧家孔尚任「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的心态,在国保警察们无微不至的陪同下,过着「不平凡」的生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如同生活在卡夫卡的小说之中,温家宝既然热爱表演艺术,有没有兴趣加入到我的日常生活中来,扮演一个独特的角色呢?
黑帮老大过生日
在香港的警匪片中,最惊心动魄的场景往往是黑帮老大过生日的时刻:表面上是风风光光、八方来朝,如同一场流光溢彩的嘉年华;幕后却是仇家寻仇、敌人云集的阴谋诡计,明枪与暗箭,让主人防不胜防。那个顾盼自雄、谈笑风生的黑帮老大,其实早已风声鹤唳、杯弓蛇影,满桌子的鱼翅燕窝,一口也咽不下去。尽管布置了不计其数的保镖来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威风凛凛的老大最后仍然不免死于非命,正如《无间道》中的那句名言:「出来混,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如今,过六十岁生日的中共,也如同黑帮老大一样。不,他们比黑帮老大还紧张。所有进京的火车和客车,乘客在购买车票的时候,必须采取登记身份证件的「实名制」。所有入京的人,都需经过几道关口的严密检查,检查者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住在天安门附近、皇城根下的民众更倒霉:出入必须随身携带身份证件,如果忘了携带证件,便会遭到路口盘查的军警扣留,然后打电话给所在街道的派出所的民警,让民警来「认领」。频繁的演练必定封锁道路,使许多居民有家不能归,在此时段之内,地铁、公交、出租全都不能驶入「核心区域」。许多居民笑称,当年北平沦陷的时候,日本宪兵盘查「良民证」也没有如此仔细。
在我家门口,在「十一」之前的三个星期,便有一大群人上岗执勤了。其中,有我已经熟悉的国保便衣的面孔,从去年奥运到今年「六四」二十周年这些所谓的「敏感日子」,他们都与我如影随形;还有因为警力不足而雇佣的几名少年,一看就是附近村子里乳臭未干的无业少年,他们搬了椅子坐在我家楼下,百无聊赖的模样,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以及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监视我。直到我在「十一」之前一个星期离开北京,他们才撤走岗哨。我在外地给妻子打电话问:「他们走了吗?」妻子说:「你前脚刚走,他们就作鸟兽散。」
表面上是和谐社会,骨子里是警察国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连美帝国主义也逐渐不放在眼里的胡锦涛和温家宝,为什么会害怕我这个布衣书生呢?我手无寸铁,唯有一台小小的笔记本计算机;我百无一用,唯有写作几篇不同于「主旋律」的文字。你们过生日,跟我这个不愿与你们同乐的普通公民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为何要派遣这些警察来骚扰我、来无事生非呢?你们为什么要将每一个公共知识分子和每一个捍卫权利、自由与尊严的公民都当作「国家的敌人」呢?
是因为恐惧,唯一的原因就是恐惧。胡锦涛和温家宝一直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中。温家宝曾经引用苏轼《晁错论》的名言表达他的心态:「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看看胡锦涛那游离的眼神,看看温家宝那紧抿的嘴角,看看九常委在中央全会上坐立不安的神态,哪个人的脸上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呢?他们竭力假装出轻松的模样来,却如同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他们个个都高度紧张,彷佛丧钟随时将为之而鸣。他们不像是在过生日,倒像是在办丧事。这样的气氛诡异的庆典,还能有几次呢?(待续)
锦衣卫陪看《锦衣卫》
晚上,写作累了,便跟妻子一起去看电影。今天上映的是香港的动作片《锦衣卫》。出门前,我打电话给守候在楼下的国保说,我们要去看电影了。国保说,好啊,我们开车送你们去,我们也想看去电影呢。妻子笑称,新社会,真和谐,警察变三陪。我说,负责我们的国保有福了,我们每周都去看一部电影,他们也跟着沾光。不过,被陪同者是自费,陪同者是公费。我发现,那个年轻的国保买完票之后,另一个年长的国保特意叮嘱说,把票根留下,是要报销的。这可是电影中也看不到的荒诞情节啊。
《锦衣卫》里面的武打场面颇为精彩,其价值观却极为糟糕。为了淫荡的皇帝一个人的江山,无论是锦衣卫、镖师还是江湖大盗,全都奋不顾身地为之抛头颅、洒热血,这是什么混蛋逻辑?看来,港片一旦与大陆合拍,就不仅仅是资金和演员方面的合作,更是精神上的臣服与自我阉割。
不对北大人的专制主义意识形态俯首帖耳,哪能换得大陆那让人垂涎三尺的庞大的市场?换言之,只要所谓的港片盖上了中影大老板韩三平出品的那个戳,便脱不了鹰犬主义和国家主义的阴沟里的气味。昔日香港武侠片《新龙门客栈》、《笑傲江湖》中的那种浪漫、自由与诗意,在《锦衣卫》中已经荡然无存了。这是港片的新生,还是港片的沉沦呢?
不过,我在《锦衣卫》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秘密:女主角赵薇跟男主角甄子丹的那段对白,怎么听上去如此耳熟呢?原来,他们说的这段话跟温家宝最近的那篇讲话一模一样。赵薇说,世上坏人太多,老百姓都过不上有尊严的生活。这可怎么办呢?看来,需要锦衣卫出来主持正义。甄子丹回答说,我夺的不是玉玺,而是尊严。我猜想,温家宝一定是看了《锦衣卫》之后,才学会了「尊严」这个沉甸甸的词语。这算不算是《锦衣卫》这部电影推动大陆民主化的一点点贡献呢?
两个国保正好坐在我们前面一排。我发现,他们看得津津有味,还互相交流意见。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将自己与影片中的那些锦衣卫对号入座呢?电影里的锦衣卫可以为皇帝的江山舍命,现实中的锦衣卫有几个愿意为共产党献身呢?
「锦衣卫陪看《锦衣卫》」,是一副对联的上联。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下联来,遂在中文推特圈上征求下联。推特上面果然是卧虎藏龙,很快便就有几个版本应答了:一个是关于吴思的《潜规则》一书被中宣部悄悄查禁的,为「《潜规则》遭遇潜规则」;一个是关于美国大片《阿凡达》的,为「阿凡达围观《阿凡达》」;一个是关于中国的拆迁政治与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拆弹部队》的,为「拆迁部队笑看《拆弹部队》」。还有一位推友说,不求平仄,但求解气,故云「共产党埋葬共产党」。
而我最喜欢的一联,是关于另一部香港影片《黑社会》遭到中宣部大肆删减的,为「黑社会删减《黑社会》」,横批「贱国大孽」。(待续)
SB会在北京开吗?
「世博」二字的汉语拼音的缩写是SB。所以,在中文推特圈上,世博会被推友们戏称为SB会。在北京话中,SB是最恶毒的骂人的话,即「傻逼」。我不喜欢在文章中使用粗话,但我觉得劳民伤财、残民以逞的世博会,确实只配得上如此命名。
世博会开幕前一天,有日本媒体和美国媒体采访我,问到世博会快要召开了,你有没有受到警方的骚扰。我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享受到敏感时期常有的「部级待遇」。两年前北京开奥运会的时候,北京警方为我提供了长达一个多月的专车接送和两个以上的贴身保镖的服务。其实,我对奥运会毫无兴趣,对所有人多的地方都有一种本能上的排斥,我从来没有接近过奥运会场馆一公里以内,甚至从未在电视中看过任何一场比赛。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上海与北京相隔一千多公里,我也从未计划去上海凑热闹,他们还不曾来骚扰我。
没有想到,话音刚落,世博会开幕的第二天,警察又开始骚扰我了,他们真是经不起一点表扬。五月二日下午,我与妻子驱车去教会参加礼拜,忽然发现一堆便衣站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派出所的片警示意我停车。我没有理会他们,仍然驱车出门。他们大呼小叫让保安阻拦我。因为此前我跟物业公司的负责人交涉过,他们不敢继续助纣为虐,所以保安没有听从这些人的指令而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我遂得以摆脱纠缠,绝尘而去。
大概我的不合作令警察们恼羞成怒。五月三日,他们对我的监视措施又升级了。首先,他们在我家旁边的警务工作站停放了一辆特殊的警车,里面还装了铁栅栏,是专门用来押送囚犯的警车。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恐吓。我带两岁的孩子在小区里散步,两个便衣就在二十米外亦步亦趋地跟踪。我拿出相机对着他们拍照,他们一溜烟地跑掉了。等我收起相机,他们又像苍蝇一样跟近来。如此反复多次,宛如一场滑稽游戏。这两个负责贴身跟踪我的人,一看是从旁边的村庄里雇佣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无良少年,而国保和民警则在警务工作站内用手机指挥他们。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闭门写作,可谓「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如果不是有警察在门外梭巡,我连SB会究竟什么时候开幕都不知道。如果SB会在北京召开,他们如此紧张还在「情理之中」,那么这个在千里之外的这场「人肉盛宴」与我何干呢?难道我在小区里散一下步,也会危害乃至颠覆你们的SB会吗?中共的虚弱与下流,大大超过了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的预测。
此时此刻,我真以为SB会是在北京召开。凶残的歹徒冲进幼儿园挥刀砍翻三十多名孩子的骇人听闻的消息,再次从远方传来。这是最近以来的第四起类似的事件。反社会的暴行层出不穷,民间的绝望情绪在四处蔓延。天价的维稳经费,庞大的维稳大军,居然不能保护孩子们的安全。公安部门不是抱怨警力不足吗,为什么还有如此充裕的人手来监视我呢?我回望身后的跟踪者,不禁想:什么时候,每个孩子上学时,都能像我这样有两名便衣贴身保护呢?
3.4那个杀人的日子与我有关
「六四」像一根刺一样,嵌入我的身体和灵魂之中。我没有能力将这根刺拔出来,但我愿意用我的血肉滋养它。这些年来,我认识了当年天安门广场「四君子」之一的刘晓波,认识了白发苍苍的「天安门母亲」们,认识了上书呼吁为「六四」正名的老军医蒋彦永,认识了带着遗憾离开人世的「包公」包遵信老师……我意识到,那一天我从不曾缺席,那一天于我是有份的。丁子霖老师死难的儿子蒋捷连仅仅比我年长一岁,如果那时我生活在北京的话,死去的那些孩子当中会不会也有我呢?
所以,我也是一名「天安门之子」。
谁在帮我捍卫「六四」的记忆?
二零一零年五月三十日,阳光灿烂的周日,我正准备出门去教会做礼拜,忽然接到派出所民警老李的电话。老李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接到命令,从现在起,你出门由我们负责接送,原因嘛,你自己也知道。
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享受专车接送、保镖陪同的待遇。在二零零八年奥运会之前,我经常遭遇到跟踪、监视、电话被窃听、电邮被偷看的事情,但专车上门服务的待遇始于奥运会。此后,一遇到所谓的「敏感日子」,此种服务便不由分说地送上门来。这笔开支当然是天文数字般的「维稳」经费的一部分。
这一次,国保们再一次兴师动众,又是因为什么事情呢?我一拍脑袋才想起来:原来,那个日子又临近了。去年,也在在那个日子之前的一周,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提醒我:不要忘记了!
那个日子,那个杀人的日子,那个凶手恨不得从日历上抹掉的日子:「六四」。我真要感谢党和政府,每一年他们总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提醒我,不要忘记那个日子,那个日子与你有关。再没有比国保跟尽忠职守的记忆的守护神了。
其实,那一年我只有十六岁,在成都远郊的一个县城里,刚刚完成初中毕业考试。我没有亲历屠杀的整个过程,只是与父母一起在收音机前倾听千里之外的子弹的呼啸、伤者的呻吟以及逃亡者的哭喊。尽管从那一个夜晚开始,我过早地成熟了;但是,严格地说,我只是「六四」的旁观者和迟到者而已。
作为一名精神意义上的幸存者,我必须为「六四」写作,必须为捍卫记忆和历史而写作。当凶手依然趾高气扬地君临天下的时候,这种选择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当我的写作迈过那条「红线」之后,我开始不能在中国大陆发表任何一篇作品,我的名字成了被网络审查软件自动删除的「敏感词」,我的电话有另一双耳朵在监听,我的家门口出现了便衣游荡的身影……即便如此,我不会向一个杀死人的身体还试图杀死人的灵魂的政权屈服。作为一名基督徒,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杀不死人的灵魂的。
人不能被随意杀戮。在许多地方,这却是一个被放逐的常识。在回顾二十世纪的欧洲的时候,历史学家索尔•弗里德兰德指出:「对这一阶段历史事件的一切研究都必须追踪或联系到奥斯威辛事件……在这里,所有的历史记录都达到了它的极限。」基于同样的道理,对于当代中国人来说,「六四」就是我们的奥斯威辛,就是拷问我们的良知的尊严的标尺。刘晓波二十多年来的坚持与抗争,以及此后将承受的十一年监禁的苦难,其源头都可以追溯到那一天。
在这个离「六四」还有六天的日子里,派出所的民警老李开车送我去教会,我坐在轿车的后排位置。副驾驶上坐的是一个外表斯文、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大概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手上还拿着一本新东方的托福单词手册。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知道二十一年前的「六四」那天发生过什么吗?他知道刘晓波和丁子霖的名字吗?那一刻,我想向他朗诵刘晓波入狱前夕写的纪念「六四」十九周年的诗句:
年轻的亡灵
相信母亲吧
母爱是火
即使熄灭了
也会用灰烬兑现诺言
「六四」这天,国保陪我去图书馆
离「六四」越近,护送我的保镖便越多。从六月三日开始,只要我一出门,便有三个跟班如影随形。除了派出所的老李负责开车之外,同车的国保从前几天的一名增加到了两名。
「六四」到了,早上起来为天安门母亲和刘晓波祷告,愿上帝的公义和慈爱早日降临这片背弃神的徒弟。然后,我又要出门去首都图书馆查数据了。与昨天一样,早上九点我来到楼下,与三名护卫一起出发。一介书生去一趟图书馆,也能享受如此优待,只差前面没有安排一辆警车开道。
享受三个保镖一路护送的待遇,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在中共等级森严的权力体系中,这大约达到了「部级待遇」的标准。即便是温家宝亲自探视过多次的国学大师季羡林,去图书馆查数据的待遇也不过就是如此吧。感谢党和政府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解决了我上图书馆的交通问题。
九点半抵达首都图书馆,我进入社科图书阅览室,两名国保寸步不离。一名国保就坐在我的对面,居然选了一本名叫《法治不是童话》的书认真阅读起来。此时此刻读这本书,真是莫大的讽刺——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中国不是法治社会的活生生的证据。他大概是中国最幸福的国保了,到图书馆看书还可以领工资。
我找到一本名为《国家安全与表达自由比较研究》的著作,书中有这样一段话:「言论必须不断自由,政府必须不断地培育宽容的心态,这对国家安全和个人安全都是十分必要的。……在任何一个宣称『主权在民』的国家,领导人接受批评是其不可回避的政治道德责任。」这本书的作者是在湖南大学法学院任教的高中教授,这个研究课题居然还是一个国家科研项目。温家宝如此喜欢读书,为什么不读一读这本书呢?我真想向对面的国保推荐这本书,并让他通过特殊渠道将这本书送到温家宝手中。不过,我又想,他只是一个基层的小喽啰,哪有资格给温家宝送书呢?
到了中午十二点,突然有个年轻人走过问我说:「你是余杰老师吗?」原来,昨天我在推特上将国保陪同上图书馆的经历讲述了一番,并告知次日我还将到图书馆,欢迎大家前来「围观」。没有想到,果然有一个推友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过来与我会面。
国保也过来跟我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还可以聊聊天。我回答说,我没有兴趣跟警察一起吃饭,更没有兴趣跟警察一起聊天。我只跟朋友吃饭、喝茶和聊天,你们不是我的朋友,恕不奉陪。不过,我去哪里吃饭,你们要跟着,我也管不了,何况饭店不是我开的,你们要进去吃饭,饭店也不会拒绝的。
于是,我跟这位「推友」一起走出图书馆找地方吃饭,恰好旁边就有一家只有三五张小桌子的专卖「驴肉火烧」的小店。这家店虽小,看上去还蛮正宗。我们挑了张靠里边的桌子坐下来,国保们则挑了另一张桌子。
我跟「推友」边吃边谈。他大学毕业一年多,整整比我小一轮,二十五岁,也属牛,「六四」那年才四岁。这位「推友」说,他从网络上看到了许多关于「六四」的资料,当局不可能斩断关于「六四」的记忆。他还说,今天见面的场面真有趣,以前一看到「国保」这个名词,就联想到纳粹的「盖世太保」,心里真还有点害怕。当见到这些人之后,立即就不怕了,原来他们看上去也是普通人。我说,他们不是青面獠牙的怪兽,他们不敢让自己的恶行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果大家都克服了对他们的惧怕,这些躲在黑暗里的家伙就会反过来害怕我们的。
吃罢饭,跟「推友」告别,我继续到图书馆里看书,国保们也继续着他们浪费纳税人钱财的工作。在互联网上,这样的「推友」有千千万万,他们大部分都是八零后、九零后的年轻人,许多人是在「六四」后出生的,但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天安门之子」。
二零一零年六月五日
便衣依然是一把椅子、一杯水,守候在我家楼下
3.5文字难倾国,书生不造反
——我被第二次传唤的经过
中国真正开放的标志是:当在总理记者招待会上有人问温总理最喜欢看什么书时,温总理拿起一本余杰的《中国影帝温家宝》说:这本,毫无疑问是这本,它是我的案头书。
——推友「花花公子」
二零一零年七月五日上午十点,派出所老李上午来电话,说下午三点市局的人要约我在小区的警务工作站谈话,向我了解一些情况。我回答他说,没有时间。我确实没有时间,我正在紧张地修订《中国影帝温家宝》一书,大约半个月之后这本书稿就可以杀青了。国保找人喝茶是他们的工作(这个工作本身是违背宪法的),喝茶的时间他们是有薪水的;而我的时间不能白白被他们浪费,作为公民,当然有拒绝喝茶的权利。
老李听到我的「没有时间」的回答,便不再说什么了。这种态度与以前他们反复劝说我出去跟他们聊聊天有所不同。当时,我就有一种来者不善之直觉,这些人大概不会善罢罢休。果然,下午四点,我正在修改《取消国保是中国长治久安的第一步》一文,突然听到门口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在一般情况下,若有访客上门,会先通过对讲机,请主人打开楼下的单元门禁,但这一次对讲机根本没有响起,直接就是敲门声。我从猫眼中一看,果然是一群警察守候在门口。
我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六个人,其中有四个便衣,还有两个穿警服的。便衣中有一名平时负责跟踪和监视我的,曾经陪我上书店和图书馆的朝阳区国保王某。其余几名,我都没有见过,一人手持微型摄像机摄像,正对着我摄像。为首一人拿出一张传唤证来,上面写着根据《刑事诉讼法》九十二条第一款,对我进行传唤。(事后,我查刑事诉讼法第九十二条第一款,该条款规定「对于不需要逮捕、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可以传唤到犯罪嫌疑人所在市、县内的指定地点或者到他的住处进行讯问,但是应当出示人民检察院或者公安机关的证明文件。」这一侵犯公民人身自由的恶法,成为国保部门骚扰人权活动人士的法宝之一。出具传唤证和执行者都可以是公安机关一家,其权力不受其他部门的制约和监督。这样,所有的公民都深陷随时随地剥夺人身自由的危险之中,我们应当呼吁修改此条款,限定传唤决定只能由检察院或法院作出,而由公安机关执行。二零零四年十二月我遭受的第一次的传唤,传唤证上写明「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而这一次则没有写任何的理由。)
我告诉他们说,我需要换一件衣服再出门。他们说,他们必须进门来,否则我不能独自入内换衣服。就这样,他们一拥而入,在没有出示搜查证的情形下,非法闯入民宅。于是,我在厕所内换好衣服,并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在传唤证上签名之后,跟随他们下楼,楼下停着两辆普通牌照的车辆。他们让我上了其中的一辆越野车,国保王某驱车,车上还有两名穿制服的民警。驱车两分钟左右,便到了我的户籍所在地豆各庄派出所。
他们将我带入一间审讯室。我坐下来以后,便开始低头默祷:主啊,请赐予我勇气和智慧,讲当讲的话,不讲不当讲的话,胜过黑暗和邪恶的势力。主啊,我的一切都在你的掌管之下,若不是你的许可,我的一根头发都不会落下。主啊,你让我在这逼迫患难中更加与你接近,单单地来仰望和依靠你。主啊,你说过,那杀死人的身体不能杀死人的灵魂的,不要怕他。简短的祷告之后,我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候,坐在主审位置上的中年男子开始说话了。此人年纪大致与我相当,体型偏胖、身穿黑衣,像北方人的模样。他首先自我介绍说,我姓朱,你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你的很多朋友我都熟悉。我多年前就关注你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上,关于你的数据,我这里可能是最多的。之前我们都知道有对方的存在,今天总算是见面了,很遗憾以这种方式我们才有机会聊聊。听说你对我有很多不好的看法。
我说,这些年来你做的若干事情,包括你们这个部门做的若干事情,是好事吗?能够让人产生好的看法吗?你们偷看我的电邮、窃听我的电话、恐吓我的朋友、甚至写匿名信和打匿名电话给我和我的家人,你们敢承认吗?作为警察,做这些事情不感到羞耻吗?我此前多次让你的手下转告你,让市局的那个姓朱的人直接来找我,不要再去骚扰我的朋友了。我当然知道你将我作为研究对象,到我年老的时候,如果要写自传了,我就去查这些资料。不过,我相信,那个时候这些数据已经不由你控制了,就像东德等国家一样,当事人可以去档案馆自由查阅。
国保朱说,既然你说愿意跟我见面,那么上午我们约你见面聊聊,你为什么说没有时间,让我们只能用这种办法才能请你出来?
我说,给我打电话的派出所的老李又没有说是你要见我,他如果说是一个姓朱的找我,说不定我会愿意谈谈。另外,你们应当提前预约,不能上午打来电话说,下午要跟你见面。我要在时间上作安排。今天你们的这种做法,无非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这恐吓不倒我。这种方式只能表明你们的愚蠢,你们故意制造对中国政府的形象不利的新闻事件,你们以破坏中国的国际形象为荣。我是个好安静的人,通常在家里一个人写作,一般不会主动去联系媒体,也不喜欢成为新闻事件的主人公。你们就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们这个部门的所作所为表明,你们才是这个社会最不稳定的因素。
国保朱说,看来你对我和我们部门有太多成见。在以后的交往中,希望消除这些成见。
我说,请给我一杯水。
结果,他们派了一个人跑到外边去买来几瓶冰冻的农夫山泉回来,正是我平时喜欢喝的牌子的矿泉水。
我说,其实倒一杯派出所的饮水机里的水就可以了。
旁边一名国保搭话说,今天天气太热,要喝冰一些的水。派出所的办公条件有限,他们的水不太冰。
按照一般的传唤的程序,坐在国保朱旁边的那名笔录者首先询问我的一些情况。整个过程,一台微型摄影机一直对着我摄影。国保朱和负责笔录者均点燃香烟吸起来。
我看到墙上有一个醒目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室内禁止吸烟。我便对他们说,我说你们这个部门素质低,你们不服气,这里明明写着禁止吸烟,你们仍然不顾禁令随意吸烟,你们这不是在执法犯法吗。
国保朱说,没有看见这个牌子,对不起。虽然他道歉了,但两人并没有停止吸烟。我已经尽了告知的义务,却无法制止他们继续吸烟。此后的几个小时里,此二人一直在吸烟。在场的其他两名国保没有吸烟。
国保朱说,最近你在推特上很活跃啊。不过,你在排行榜上的排名也不太高啊。
我说,你也在上面潜水吧,我的言论不仅是给推友们看的,也是给你们看的,我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我不喜欢发表惊世骇俗的话来提高排名,有一些知己就够了,不在于数量。
国保朱说,那我们进入正题吧,先谈谈这篇文章,你看看是不是你写的。他拿出一大迭打印的稿件来,将其中一篇递给我。
我一看,是我写的《中共是个隐蔽的塔利班》一文,是今年四月二十三日在《观察》网站上发表的。打印稿上注明了发表的网站和时间。
国保朱说,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吧?
我说,当然是我写的,我的文章都是真名发表的,我从来不发表匿名的文章,我对我的每一篇文章负责。
国保朱说,你看这一句「中共的党魁们不仅荼毒国内亿万民众,更试图将共产暴政推广至全球。」这里的「党魁」指的是谁?「暴政」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党魁就是党的主席或总书记,从毛泽东到胡锦涛都是党魁;暴政还不简单,毛时代大饥荒饿死数千万人,从反右到文革等政治运动,无数家庭家破人亡,邓时代「六四」开枪杀人,一直到今天那么多孩子在地震中死于豆腐渣校舍、毒奶粉、毒疫苗,不是暴政又是什么?还有中共在西藏、新疆开枪杀人。
另一名一直沉默的国保似乎被激怒了,他反驳我说,你就没有看到维族人屠杀汉族平民吗?作为政府,有必要派遣军队和警察维持秩序,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
我回答说,我没有否定维族暴徒杀害汉族平民的事实,但当局以暴易暴解决不了问题,最大的暴力掌握在政府手中,政府要谨慎使用。杀戮只能播种更大的仇恨。再次,为什么新疆会发生严重的种族冲突事件,首先是因为当局的民族政策有严重失误。(当时我并未想到今天就是「七•五」事件一周年的纪念日。)
国保朱说,下一句「毛太祖曾云,革命的第一要务,便是认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毛太祖是谁?
我说,毛泽东。
国保朱问,为什么要用「毛太祖」这种说法?
我说,毛就是一个专制帝王,毛自己还说他比秦始皇厉害几百倍。毛是开国之君,古代开国之君就叫「太祖」。
国保朱又问,你再看这一句——「我在电视上看到王光亚举手投反对票的丑陋一幕。这是大独裁者对小独裁者的支持,历史将牢牢记载这一刻」,这里的「大独裁者」和「小独裁者」分别指谁?你为什么认为只要中国担任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就阻碍了联合国发挥和平与正义的功能?
我说,大独裁者就是中共当局,小独裁者就是缅甸军政权、北韩金正日政权等等。中国在联合国的投票记录很清楚,通常都是支持国际社会为之不齿的流氓国家。
国保朱又问,你说「中共在非洲推行『新殖民主义』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中共在非洲越活跃,其独裁政体和独裁思维就会越深重地毒害非洲诸国,使其离民主自由价值越来越远。」你有什么依据这样说?
我说,中共在非洲掠夺资源,支持独裁政权,是众所周知的。即便是国内的媒体,也曾经报道过。非洲国家的劳工对中资企业有诸多不满,多次罢工抗议等等。中国人在当地并不受欢迎。还有,如果不是中共的支持,非洲的很多独裁政权早就垮台了,如苏丹。
国保朱问,那你写这篇文章是什么目的?
我说,我认为中国的外交政策存在严重的错误。首先是支持那些流氓国家、那些涉嫌恐怖主义活动的国家,使得中国在国际上声名狼藉,严重损害了中国的国际形象。其次,巨额的外援经费根本没有经过全国人大的批准,也没有经过纳税人的讨论和同意,如今不是说财政公开吗,我希望当局也公开这一部分,让外援告别「秘密」的状态。
谈完这篇文章,国保朱又拿出另外一篇文章交到我的手中,我一看,是《「大国崛起」的迷梦几时方休?》一文,四月十三日发表在《观察》网站上。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选择这两篇文章来重点讨论,其实这两篇文章并不是我的力作。
国保朱说,你在文章中写道:「近年来,在中共的煽动下,中国的民族主义思潮此起彼伏,这是当局企图将国内矛盾往外引导的毒计。」为什么用「毒计」这个词语?
我说,如果你看不懂,请自己去查现代汉语词典。我不是语文老师,要这样逐字逐句地解释给你听。此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接触过的国安系统的人,很多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从来没有向我提过此模拟较低级的问题,你们该好好向他们学习,提高一下文化修养。
国保朱说,「毒计」是一个贬义词吧?
我说,当然是一个贬义词。
国保朱说,那你凭什么说民族主义是政府煽动的呢?难道中国人没有权利反对日本侵占我领土钓鱼岛、中国人没有权利反对日本首相和官员参拜靖国神社吗?
我说,在中日问题上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因为我作过长期的研究,出版过两本书。你不是说最了解我吗,你难道没有看过我写的两本书吗?中国人当然有权批评日本的某些做法,但我们首先要反对的是感谢日本人、说日本人侵略中国帮助他夺取政权的毛泽东,毛泽东的原话,你在毛的文集中可以找到。
其次,爱国主义需要理性,砸日餐厅和日本品牌的汽车不是爱国,在全球化的今天,很难说那些产品是日本产的,还是中国产的,抵制日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些行动根本对日本造不成伤害,反倒伤害了中国人自己。据我的观察,二零零四年中国的反日活动,背后就是政府操纵,是企图转移国内矛盾,是将日本当作一个「公共污水沟」。
国保朱说,那是学生的爱国热情,怎么能说是政府策划的呢?
我说,中国不是有一部《游行示威法》吗,任何游行示威都需要提前申请,到公安部门拿到批文之后才能实施。如果我去申请,能够批准吗?
国保朱:批不批准那是公安部门的决定,你可以去申请啊。
我说,那天学生一下子就起来了,有去申请过吗?据我掌握的信息,他们没有去申请过。那么,这难道不是非法活动吗?为什么政府纵容此非法活动呢?为什么明知该活动非法,政府也要出动大巴车运送学生去日本使馆抗议?
国保朱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车辆是政府提供而不是学生自己找的呢?
我说,我有一个在北大念书的师弟告诉我说,当时是校方安排的车辆。
国保朱说,校方难道就是政府吗?你这个看法太主观臆断了。
我说,校方当然是政府的一部分了,北大校长是副部级,北大党委书记是中央候补委员,哪个学校不在党和政府的管辖下?不懂中国国情的是你。还有,当时学生向日本使馆扔砖头等等,在场的警察全都袖手旁观,根本不去制止。
国保朱说,不是警察不制止,是当时到日本使馆抗议的学生太多,北京警察的人数有限,管不过来。
我说,你们如果想管,哪有管不过来的,当年「六四」时候,人更多,几百万人在北京的街头,一开枪,不就解决了吗?
国保朱又问,好,接着看下面的内容,你的这句说,「所谓『建国大业』,不过是更加残忍的斧头帮(共产党)战胜了残忍程度稍逊一筹的斧头帮(国民党)。正如法学家萧瀚概括的那样:最基本的中国特色即斧头帮精神——『试看中国四千年,从商汤到最近的斧头帮,哪个政权不是用斧头砍出来的?』」这里的「斧头帮」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对他说,这样谈下去,三天三夜都谈不完,斧头帮就是斧头帮,这是萧瀚提出来的一个概念,我非常赞同,斧头帮是靠暴力夺取政权的黑社会组织。你去看看周星驰的电影《功夫》吧,里面就有一个斧头帮。我的文章摆在这里,你自己看,自己领会,看不懂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去请家教,我没法这样一点一点地跟你解释。
国保朱说,我们就是水平低,你是北大硕士,文化程度高嘛。你的文章常常写得很长,有时候看完一篇要花好长时间,还看不出你的中心思想是什么。以后多写短文吧,这样我们容易看懂。
我说,我的定位是,让受过高中以上教育的读者都能看懂我的文章。你看不懂,说明你的文化程度在高中以下。你自己去补课吧。我还就是喜欢写长文。写文章总比读文章累吧,我写文章都不嫌累,你读文章还嫌累。那你申请换一份工作吧,做这样的工作没有成就感和尊严感,这是一份脏活,到其他部门去待遇还能好些。
国保朱做出一副为难状说,换工作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
谈完这两篇文章,国保朱让我在两篇文章的每一页都签上名字,并按上手印。这个程序与我五年多之前第一次被传讯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次他们拿出来的文章有十余篇之多,这次却只有两篇。不过,我看到在国保主手中还有其他多篇文章。
其间,我问国保朱说,大概还要谈多长时间,晚上我要给孩子做饭,如果时间还需要比较长,我是否可以发个短信告诉妻子,让她早点回家。
国保朱说,还需要一段时间,大概你是不能按时回家做饭和吃晚饭了。你可以给妻子发个短信通知她。
于是,我拿出手机来(此前,他们要求我在谈话期间关闭手机),给妻子发了一个短信,说我稍晚一些才能回家。
国保朱说,文章的事情就先谈到这里,其他的下次再谈。下面谈谈你最近的写作情况和计划要出版的书。
我说,我和王怡合作的基督徒的访谈有两卷,题目分别是《一生一世的仰望》和《我有翅膀如鸽子》,以及我的一本关于中国信仰复兴与社会转型的文集《谁为神州理旧疆》,都即将在台湾雅歌出版社出版,整个过程我在电邮中都谈到了,你们进入我的电邮信箱什么看到了。另外,还有一本讨论苏联解体的《泥足巨人》,将在台湾允晨出版社出版。我书都现在只能在香港或者台湾出版。
国保朱说,你的文章都不能在国内公开发表,你自己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我说,你是做这个工作的,你应当知道是什么原因。你问这个问题,显示你好像是第一天到中国旅游的外国游客一样。说到底,就是中国政府没有接受批评意见的胸襟,中国没有基本的言论自由和新闻出版自由。
国保朱说,还有一本《中国影帝温家宝》吧,你在推特上说最近要在香港出版,大约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出版,在什么出版社出版?
我说,最近一个月内完成,两三个月后出版。出版社还没有确定。
国保朱说,是谁写序言?
我说,是王怡的文章作为序言,是那篇《写给温家宝的福音单张》。
国保朱说,王怡同意了吗?
我说,王怡当然同意了。
国保朱问,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是否可以介绍一下?
我说,主要是对温家宝当总理以来的政策做一些批评,焦点是他在政治体制改革方面没有什么作为,浪费了历史给他的机遇。
国保朱问,这本书主要有几个章节呢?
我说,比如,有对温家宝的经济政策的批评,外交政策的批评,文化和教育政策的批评,对他在救灾中的表现的批评,对他纵容你们这个部门破坏中国法治环境的批评等等。大致分为这么几个部分。比如,国保部门的作为,我将联系自己这几年的亲身遭遇专门写一章。这几年,一到所谓的敏感时刻,你们就派人到我门口,出门坐你们的车,你们觉得有意义吗?不是浪费国家资源吗?我去书店和图书馆也要跟着,有必要吗?
这时,坐在旁边的国保王某插话说,陪你去图书馆很好啊,我还可以读读书,学到不少知识。
我说,你们这样做就是违法的,此前的一名姓赵的国保自己就说,这样做是没有法律依据的,但这是上级的命令,不得不执行。
国保朱说,他真的那样说过吗,那他的业务素质太差了。
我说,难道不是非法吗,你们拿得出什么法律依据来?
国保朱无法回答我的追问,转移话题说,政法口不是归周永康管吗,你什么要批评温家宝呢?
我说,这个问题推特上早就有人提出来过了,我的看法是,公安部是国务院下面的部委,温家宝管理公安部责无旁贷。当然,我也批评过周永康。我的批评是对事不对人,谁做了错事就批评,我对任何领导人都没有成见。
国保朱问,党和国家的领导人那么多,政治局常委有九个人,你为什么单单要批评温家宝呢?
我说,去年我已经出版了《刘晓波与胡锦涛的对峙》一书,是批评第一号人物的;批评完第一号人物,当然接着就是批评第二号人物了。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多次说,我批评温,既是针对他这个人的,更是针对他的总理的职务的。
国保朱问,那么你接下来还会批评第三号人物,第四号人物吗?比如习近平?
我说,习近平的某些言行我也批评过,至于是否继续批评政治局的其他人,甚至结集成书,那要看我的时间安排了。
国保朱说,你认为温家宝不推动政治体制改革是他的失误,那么你认为中国应当如何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呢?
我说,太简单了,比如,开放报禁,实现新闻出版自由;实现宗教信仰自由;启动选举;实行两党制(我认为两党制比多党制好);司法独立等等。政治体制改革没有那么复杂。再比如,党内民主总可以推进吧,像越南那样由两个人出来选总书记,政治局成员是不是也可以实行两选一?
国保朱说,这些还是太虚,不具备可操作性。
我说,那就按照《零八宪章》的思路来做,这个文本你一定很熟悉吧。《零八宪章》中的十九条建议就是政治体制改革的纲领。早改革比晚改革好。
国保朱说,《零八宪章》的内容不符合中国的现实。
我说,那么,你认为中国的现实是什么?我觉得,你这是一种「逆向种族歧视」的思维方式,难道你认为中国人就低人一等,不配享有民主自由吗?就是温家宝也承认有「普世价值」,你比温家宝还不如,真要好好学习一下他的讲话,提高一下政治素质。
国保朱说,不能将西方的那一套照搬到中国来。温家宝的普世价值绝对跟你们的《零八宪章》的内涵不同,你要是连这点都弄不清,你的智商就有问题。
我说,你们信奉的马克思主义不就是从西方搬过来的吗,你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跟你辩论,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谈我的观点,你尽量不要反驳我。
国保朱说,好,我多听你谈,我提问就是了。
我说,我只谈我的文章,关于其他人和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回答的。
国保朱说,你把刘晓波当作大哥吧?你为他写了很多文章。
我说,我的文章中不是写了吗,共产党才是黑社会、斧头帮,我和刘晓波是道义相交,不存在你说的大哥和小弟的关系,刘晓波是我的良师益友。
国保朱说,刘晓波的下场在眼前,你看,那些西方国家谁也帮不了他。
我说,我认为,在当代中国的历史上,刘晓波将是这个民族无可比拟的伟人。
国保说,你有妻子和孩子,不要站在党在政府的对立面,当走到刘晓波那一步的时候,想回头都来不及了。
我说,你也有妻子和孩子,终有一天,你的妻子和孩子将为你的这些恶行而感到耻辱。在我的有生之年……
国保朱说,是的,在你的有生之年,你在好几篇文章中都这样说过。
我说,在我的有生之年,必定能够看到对你们的审判,不过我会以受害人之一的身份请求法庭赦免你。当然,法庭是否采纳我就不知道了。
国保朱说,你这样说,以后你当权了,我还得求你放我一马?
我说,不是求我放你一马,我也没有权力放你一马。我不会当权的,我永远是一个批判型的知识分子,我对任何权力都敬而远之。我刚才只是说,我愿意原谅你对我做的那些恶事,即便你不认罪悔改。
国保朱说,我要提醒你,你不要被某些反华势力利用了。你看,美国奥巴马上台之后,美国使馆也不跟你们接触了,美国是靠不住的。你批评奥巴马,不就是因为他没有像布什那样接见你吗?
我说,我是一名独立知识分子,不受任何势力的利用。我认为,我最大的特征就是独立。我批评共产党,不是因为有美国保护我,我才敢批评,美国的政策如何,并不会改变我对共产党的批评态度。你研究我的文章就可以看到,奥巴马上台之后,他不关心中国的人权问题,但我对中共当局的批评并没有减弱。
其次,我批评奥巴马,不是因为他没有见我,我从未主动要求与这些政治人物见面。那次与布什的会面,我们事先并不知情。如今,我批评奥巴马,是因为我的政治立场是铁杆的共和党人。不说奥巴马的对华政策,就是他的国内政策,我也相当不同意,如果我是一名美国的知识分子,我将比批评温家宝还要尖锐地批评奥巴马。
国保朱说,你想象中的民主自由就是美国那样的吧。你那么热爱美国,认为那里有民主和自由,干脆到美国去生活得了。
我说,我就是要生活在中国,这说明我比你更爱国,无论这里的环境如何恶劣,我就是要在这里生活、观察和写作,努力推动中国的进步。
国保朱说,你说我们被洗脑了,我认为你们被西方敌对势力洗脑了。
我说,你当然可以这样认为,我也不想说服你,正如你也不要试图说服我。
国保朱问,这本书大概会发行多少册?
我说,两千册左右吧,我在香港和台湾的出版的书,大都是这个发行量,那边看书的人本来就不多,关心大陆问题的人更少。
国保朱说,原来这么少啊。
我说,现在经过你们帮助宣传,很多海外媒体报道,可能就会多一点了。
国保朱说,那么你写书也挣不了太多钱啊,一本书也没有多少稿费吧?
我说,我不是为了钱,如果为了钱,成为余秋雨那样的御用文人,还不腰缠万贯。我现在写一本书也就几千元的稿费,但对我来说,钱够用就可以了。
国保朱说,你认为你当畅销书作家会超过余秋雨?
我说,文章的价值不是根据畅销的程度来衡量的。
国保朱说,关于温家宝的这本书,我劝你还是不要出版,否则后果自负。
我说,批评作为总理的温家宝,是每一个公民的言论自由的一部分,我认为,我对他的批评在宪法和法律保障的范围之内。如果我批评温家宝,涉嫌对他的诽谤,损害了他的名誉,他个人可以撰文反驳,或者用法律手段处理,将我告上法庭。
国保朱说,温家宝不是一个普通公民,而是国家领导人,批评温家宝,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引用道听途说的信息,可能涉嫌危害国家安全,损害国家利益,要付严重的刑事责任。这就不是温家宝来自己起诉你的问题了,而是你要承担刑事责任的问题了。关于这一点,最高法院有一条司法解释说得很清楚。
我说,我愿意为我的每一篇文章负责,我仍然会在香港出版这本书,任何机构和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这本书的出版。你们要言论治罪的话,是你们的事情。你们对刘晓波因言治罪,判决书中引用的六篇文章的观点,在我的许多文章中都可以找到,即便我不出这本书,你们随时可以像对待刘晓波那样对待我。(我回家后查考相关法律:刑事诉讼法第二百四十六条规定:「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又有补充规定:「前款罪,告诉的才处理,但是严重危害社会秩序和国家利益的除外。」而最高人民法院一九九八年通过并实施了《关于审理非法出版物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其中第一条规定:「明知出版物中载有煽动分裂国家、破坏国家统一或者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内容,而予以出版、印刷、复制、发行、传播的,依照刑法第一百零三条第二款或者第一百零五条第二款的规定,以煽动分裂国家罪或者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定罪处罚。」我认为,我的文章中并不存在以上涉嫌犯罪的地方。)
国保朱说,你知道就好,继续往前走很危险。
我说,像刘晓波那样生活和写作是我的荣耀。
国保朱说,好,你的这一表态让我很佩服,你至少不像某些人那样,一遇到压力就变成软蛋。但我感觉你是一个相当固执和主观的文人。
我说,每一个人都是主观的,我发表的当然是我自己的看法,从来没有「代表」过任何群体。
国保说,你想过没有,你有很大的影响力,很多人看了你的文章之后,可能往坏的方向发展。你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应当在掌握充分的证据之后再发表意见,有很多人认为你是一个纯粹的「骂客」,不作建设性的工作,你也可以考虑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说,首先,垄断证据和信息的当局,我倒是希望当局公开更多的信息,供所有公民来使用和分析并形成自己的判断。其次,除了批评之外,我也在做若干具有建设性的工作,我写了那么多文章,批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我不是所谓的「持不同政见者」,而是「持自己政见者」。前者是以中共的立场为标准,后者是以自己的立场为标准。对我来说,跟中共同或不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表达的是不是「我」的观点。并不是我的所有观点都跟中国当局「不同」。
我的观点从来不随大流,都是我经过独立思考之后形成的,我也不是谁是跟共产党作对就支持谁。比如,我对杨佳案的看法就与那些激进人士不同,有人说,只要是警察就该杀,我认为那些被杨佳杀死的警察是无辜者,杨佳杀人的行动不可取,更不值得赞扬。所以,有一天民众拿石头来砸你们的时候,我愿意站出来保护你们。
国保朱说,再谈谈教会的问题,我给你第二个建议,不要利用政教搞政治。这种做法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我说,我建议你不要评判别人的信仰,这是每个人跟上帝之间的关系,只有上帝才能评判。我知道此前你对方舟教会的牧师和同工有过多次很过分的骚扰,我今天正式跟你说,以后关于我个人的事情,你直接来找我谈,不要去骚扰教会的会友。你常常对我们教会的会友以及其他教会的人士说,余杰不是基督徒。你的这种离间的做法不会有任何的效果。我们在主里是合一的。如果你继续骚扰我们的会友,我只能公布的名字和电话,并呼吁网友对你进行人肉搜索。
国保朱说,我是做这份工作的,我不怕你这样做。当然,你这样做的话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跟你们的牧师沈权和教友老徐谈过多次,他们都还挺维护你的嘛。我说你不是基督徒,他们还都说你是基督徒。你对宗教与政治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看法?
我说,你当然可以认为我不是基督徒,我也不会在乎你怎么看,我在乎的是天上的上帝怎么看。我坚持政教分离的原则,我从不在教会中宣讲自己的政治观点,我们的很多会友都是单纯的信仰者,对政治不感兴趣。我在外面的发言,也从来没有说过是代表方舟教会的。
国保朱说,你所宣扬的基督徒的文化使命和社会使命不就包括了从事政治活动吗?
我说,基督徒个人当然有权参与政治活动,基督徒也是公民。政治是一种公共生活,一种权力分配,政治不是共产党垄断的专利。
国保朱说,不管怎么说,根据宗教事务条例,你们目前的存在方式就是非法的,你们没有去登记。
我说,该条例只是部门法规,不是法律,没有经过人大的审批。所以,你可以说我们违规,不能说我们违法。对我们来说,我们首先尊崇圣经的教导,然后尊重宪法,宪法中有保障公民的宗教信仰自由的条款,我们遵守宪法,而不承认与宪法相违背的下位法和政府部门的法规。
另外,为登记制造障碍的,正是政府部门。家庭教会并不反对符合圣经原则和宪法原则的登记。
国保朱说,圣经中不是说要顺从掌权者吗?作为一名基督徒,你难道不愿遵守这句话吗?
我说,看来,你还读过圣经,或者你就只知道这一句经文。我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讨论这个问题。我认为,圣经是整全性的真理,不能断章取义。这句话要放在整本圣经中来领会,与「顺从神,不顺从人,是应当的」和「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等圣经经文联系在一起。当一个政权侵犯我们的信仰自由的时候,我们就有权批评和反对它。
国保朱说,我希望你们不要让外国人来参加聚会,包括香港、台湾和海外的牧师,否则我肯定要关注你们的,并可能采取行动,后果是由你们自己承担。
我说,教会只能按照圣经的原则存在和治理,你无权对教会提出什么要求。罗马帝国以来,两千年来多少强权迫害教会,教会依然存在至今,而那些强权全都灰飞烟灭了。
国保朱,最后谈一点,你对独立中文笔会的看法。
我说,我已经任满了副会长和理事,两年前就是一名普通会员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的情况如何,我不知道。我当然认同笔会捍卫作家的言论自由的宗旨。
国保朱,那你也交会费吧。
我说,我当然交了会费,这是会员的义务。
国保朱说,你写的那些书,你家里还有一些多于的吧,能不能送我几本,我也好好学习学习?
我说,我不送书给警察,你去香港去买吧。以后你不作这个职业了,也许我会送给你读的。
国保朱说,我们工资不多,香港的书也太贵,买不起,何况我们去香港也不容易。
我说,我送书给你,你来从中寻章摘句,为我网罗罪名,我难道疯了?你们这个部门经费很充裕,你们买书的钱可以报销的啊,这本来是办案经费的一部分嘛。其实,你们浪费的都是我们纳税人的钱。还有,这几年来,北京海关扣留了那么多我的书,他们的扣押行动都是你们指使的,你们去海关把证件一亮,就可以取来读啊。
国保朱说,我们这个部门并不是如你想象那样,有那么大的权力,海关也不是听我们指挥的。
我说,今天的这个局面,不正说明你们可以为所欲为吗?你们可以随意剥夺公民的人身自由,你们的权力还不够大?
国保朱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来日方长,虽然你不愿与我们见面,但今后见面是不可避免的。我也希望以后不要用这种方式了。我们也在改进工作方法,我们一直在探索如何与异议分子沟通,从西单民主墙到八九,再到现在,这些年来我们的变化也很大。所以,你这方面也要有所变化。
我说,这是我今天听到的唯一可以部分接受的话。我自己当然有存在可以改进的地方,我并不认为我的每一篇文章都完美无缺,每一个观点都正确无误,我的很多文章都经过了多次的修订。
另外,我从来不将你们当作敌人,你们只是专制机器上的螺丝钉,我的原则是,尽量不与你们发生激烈冲突。不过,你们也不要有将小事化大、邀功请赏的想法,如果想靠整我来升官,那我们只能发生激烈冲突。
国保朱说,我是不会靠你来升官发财的。但是,北京这块地面上是我们说了算,如果你好好配合我的工作,你的日子就会比较好过,甚至有机会公开发表文章。
我说,我不会配合你的工作,我认为你的工作是非正义的,我只服从圣经的真理和宪法的条文。
晚上八点半,我在笔录上签字画押完毕之后,与国保朱握手告别。另一名王姓国保驱车送我回到家中。
晚上,若干媒体来电访问。路透社、美联社、法新社、共同社、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英国广播公司、自由亚洲电台、德国之声、美国之音、德国世界报、南德意志报、法国国际广播电台、产经新闻、澳大利亚电台、瑞士电视台、芬兰赫尔辛基时报、日内瓦基督教新闻社、南华早报、明报、苹果日报、中国时报、台湾中央广播电台……等数十家媒体,在最近几天之内均对此事作了详细的报道。
看来,国保朱先生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每当受到国保的一次严重骚扰,我就会写更多的文章批判专制制度。这群国保对刺激我的写作能力可谓功不可没。而此次传唤事件,也让更多的媒体和读者关注到《中国影帝温家宝》一书。国保的做法,不是帮我做免费的广告又是什么呢?
法学家高中在《国家安全与表达自由比较研究》一书的题记中写道:「不管存在着怎样的『言论限制术』,也不管主流意识形态多么强大,在人类历史长河的任何一个时期,总会有那么一批人为了自己坚信的『真理』,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他们或者被视为『异类』,或者被尊为『殉道者』。细观中西方政治法律思想史,其中的许多杰出思想家,恰恰是言论『他律』和『自律』的挑战者。在一定程度上,这种不以权力意志和群体意识为转移的思想倾向,正是推动人类自由事业发展的精神动力之一。」是的,我也相信,没有任何黑暗的势力,可以真正实现所谓的「防民之口,如同防川」。如今中共大大追捧国学,温家宝也喜欢引用中国古代的经典。好友徐晋如多年前曾经赠我诗句:「上朝文网无穷密,鲁国春秋一字删。」我愿意将这两句诗转赠给温家宝先生。当我刚刚从派出所返回家中,来到推特上的事后,发现有一位推友贴出了一段中国古代典籍中的遥远的故事,我就以这段故事来结束这篇文章吧:
鲁襄公二十五年,齐国的太史伯直书「崔杼弒其君」,崔杼命令太史伯改过来,不要太直露,伯坚持不改,结果被杀死。又换其弟为太史仲,还是不肯改用曲笔,又被杀死。后来又换了一个弟弟为太史叔,还是不愿意改,仍被杀死。
最后又换了最小的弟弟为太史季。季又书,杼执其简谓季曰:「汝三兄皆死,汝独不爱性命乎,若更其语,当免汝。」季对曰:「据事直书,史氏之职也。失职而生,不如死。昔赵穿弒晋灵公,太史董狐以赵盾位为正卿,不能讨贼,书曰:『赵盾弒其君夷皋。』盾不为怪,知史职不可废也。某即不书,天下必有书之者,不书不足以盖相国之丑,而徒贻识者之笑,某是以不爱其死,惟相国裁之!」崔杼叹曰:「吾惧社稷之陨,不得已而为此,虽直书,人必谅我。」乃掷简还季。
季捧简而出,将至史馆,遇南史氏方来,季问其故,南史氏曰:「闻汝兄弟俱死,恐遂没夏五月乙亥之事,吾是以执简而来也!」季以所书简示之,南史氏乃辞去。
二零一零年七月七日,「七七事变」中国国耻日
北京家中
3.6中国警察的新死法:维稳死
极权以它的暴力和恐怖塑造社会中所有的人群,无论是充当加害者还是受害者,他们都同样适宜。
莫森《艾克曼在耶路撒冷•序》
二零一零年二月二十六日的《新京报》上有一篇引人注目的报道《维稳特警援疆期间过度劳累猝死于生日当天》。
报道的主人公是特警沈战东。二零零五年,公安部在全国三十六个重点城市组建了公安特警队,目前警力已达一万五千余人。沈战东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二零零八年以来中国大事频发,沈战东常和队友说,「今天天南,明天海北,全国都是我们的辖区」。
二零零八年三月十七日,他们接到任务,三十六小时内赴藏区执行维稳任务。当时沈战东是一个抓捕小组的组长。海拔四千米的村庄,白雪皑皑,无月光,只听到脚踩雪地的嘎吱声。沈战东第一个冲进屋里。嫌疑人从被窝里拔刀时,被他一把扯出来。
之后是汶川地震、奥运安保、新疆维稳,沈战东的婚期一拖再拖。蜜月还没过完,他就再次赴新疆维稳。一月二十九日当晚,沈战东与妻子通了两次电话。他在电话里说要生个小特警,名字都起好了。当晚沈战东睡着时,衣服没脱,拖鞋还挂在脚上。他累了。零时许,战友申晓飞上前推了推他,他没动。很快医生赶到,做了四次电击,却没有效果。几个小时后,医生诊断,劳累过度猝死。当天是沈战东二十八岁生日。沈战东生前为郑州市公安局特巡警支队特警四大队民警。从警四年,一直工作于维稳、处突、打击暴力犯罪的一线。
为什么不大力宣传「维稳英雄」?
沈战东之死,并非孤立的个案。从特警、武警和普通民警,死于维稳者的消息接二连三。维稳成了中国警察的一种新死法,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中国的不稳定因素到底有多大。虽然不少御用文人和愤青叫嚣「中国不高兴」、「中国站起来」、「中国主导世界」,但胡温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己正坐在一个火山口上。所谓「不改革是等死,改革是找死」,在此情形之下,才华、视野和心胸都极为有限的胡温,最大的愿望不是实现中国之崛起,而是「稳定压倒一切」。换言之,只要自己不当亡国之君就知足常乐了,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呢?
有意思的是,沈战东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为维稳献身的特警,其事迹却不受官方主流媒体之青睐。除了《新京报》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重要的媒体报道其事迹,新华社、人民日报、央视等更是对其视若无睹。这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鸟尽弓藏的传统吗?难道中宣部不知道,大肆宣扬沈战东,有利于提升一线维稳部队的士气吗?中共不是最善于塑造部队出身的英雄人物吗?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雷锋……这些名字在共和国的历史上不是已经「永垂不朽」了吗?如今,在这个维稳是最高政治任务的时代,增加一个沈战东这样的英雄,难道不是锦上添花吗?
就在沈战东活活累死,死后默默无闻、后事凄凉之际,胡锦涛却号召全军、全民学习另外一个军队系统的「英雄」:刘义权。据新华社北京三月二日电,胡锦涛当天晚上在解放军歌剧院观看了反映解放军档案馆原馆员、全国档案战线时代楷模刘义权先进事迹的大型话剧《生命档案》。刘义权是何许人也,得享如此殊荣?报道中介绍说:「刘义权同志是解放军档案馆原馆员。他从事档案工作三十八年,始终忠于党、忠于职守,爱岗敬业、无私奉献,在默默无闻的军事档案工作中实现人生价值。他身患绝症仍牢记使命、心系大局,以顽强的意志坚守在档案工作第一线,为党和军队档案事业作出了突出贡献。」报道说,胡锦涛得知刘义权患病的消息后十分牵挂,要求为他精心治疗。一月二十八日,刘义权在北京病逝,享年六十岁。胡锦涛号召全军官兵、全国档案工作者和广大共产党员都要向刘义权学习。
在中国面临越来越不稳定的社会情势、中共的统治能力受到越来越大的挑战的今天,像刘义权这样从事档案工作的文职军人固然重要,但像沈战东那样真枪实弹地在第一线战斗的特警更是不可或缺。但是,胡锦涛在树立典型人物的时候,为什么偏偏选择刘义权,而舍弃了沈战东呢?
选择与舍弃显然都不是偶然为之,而是经过中枢的审时度势、再三斟酌。虽然沈战东的事迹更有冲击力,更可以铺陈出一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戏来,但胡锦涛深知,如果宣扬沈战东,就必然提及其生前「战斗过的地方」,比如西藏和新疆。这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向世界宣告:西藏和新疆非常不稳定,西藏和新疆需要更多的军警。(待续)
维稳成为胡温时代的「关键词」
二零零九年底升任武警司令的王建平,曾任武警西藏总队总队长多年;而武警政委喻林祥则曾经担任新疆军区政委。两人的搭配,被媒体称为「维稳处突的黄金搭档」。经过江泽民时代和胡锦涛时代的扩展编制,目前中国的武警部队已经拥有六十六万的兵力,在数量和装备上都超过了不少军事强国的正规军。
武警名为警察,实为军队,动用武警镇压国内民众的抗争,可以混淆国际视线和统一国内舆论,这是中共在「六四」屠杀之后总结出来的一条经验。但是,维稳工作最好多做而少说。因此,为了营造歌舞升平的虚假表象,胡锦涛精心选择了作为文职人员的刘义权作为新时代的「雷锋」,而为之「抛头颅、洒热血」最终过劳死的沈战东只好被雪藏起来。政治家的考虑就是这么冷酷无情。
然而,维稳死是中国警察的一种新死法,已然是一个无法掩饰的事实。「维稳」是带有胡锦涛时代烙印的一个新词语,从上个八十年代到江泽民时代,中共当局一般使用「综合治理」(简称「综治」)来形容社会控制工作,到了胡锦涛时代,则以「维护社会稳定工作」(简称「维稳」)取而代之。中共维稳工作的领导机构为「中央维护稳定工作领导小组」,下有常设办事机构——中央维护稳定办公室。该办公室成立于二零零零年,在中央政法委机关办公,到了二零零五年之后,此机构的重要性逐步凸显。目前,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亲自担任组长,公安部长孟建柱任副组长。从中央到各省、市、县直到乡和街道一级,乃至重要的事业、企业单位,都设置了「维稳办」,或「维稳联系会议」、「维稳及综治办」等机构。由此,「维稳」系统成为一个汇集强力部门特权机构。
人们不禁要问: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为何没有让中国更加稳定,反而是越来越不稳定呢?中国社科院研究员于建荣认为,当前中国的社会问题主要直接来源于官民矛盾,实质上还是政府公权力与公民私权利之间的冲突。不论主要内容或表现形式,官民矛盾都与制度性的利益冲突相关。但是,胡温当局不敢启动政改,乃至「壮士断腕」,而宁愿以鸵鸟政策面对中国不稳定的现状。他们以为,稳定是可以通过暴力来维持的,因此不断增加军费和警察部门的开支,不断提高维稳成本。(待续)
没有自由,就没有稳定
于是,「天价维稳」成为中共当局的唯一选择。二零一零年的两会上,财政部向全国人大提交的开支预算草案显示,二零一零年用于内部保安的预算达五千一百四十亿元,增幅为百分之八点九,比国防支出百分之七点五的增幅仍要高。就《凤凰周刊》提供的一些数据来看,比如广州市的财政预算报告就显示,该市二零零七年维稳费用为四十四亿元,高于当年用于社会保障就业的三十五亿元。而重庆市二零零九年维稳的财政预算,则高达五十三亿元。由于维稳开支的膨胀,使得近年来中央财政中教育、医疗、社会保障方面的投入比例不断下降或始终处于较低水平,甚至低于非洲穷国。另一方面,维稳费用更是对地方财政造成巨大的压力,如湖南省津市为此要求稍有行政事业单位压缩百分之二十开支,甚至从每名统发人员的工资中逐月扣除。
稳定固然重要,但长久的稳定不能靠暴力和谎言来维持,即便累死千百个像沈战东这样训练有素的特警,也不能实现建立在不公正和不自由之上的稳定。一个国家的民众,如果都没有尊严和幸福感,如果基本人权、私有财产都甚至人身安全都得不到起码的保障,如果他们只能在自己的祖国「暂住」,如果他们随时可能遭遇「躲猫猫死」、「喝开水死」的厄运,这样的国家何来稳定呢?
美国人」日的盛大庆典,美国最受尊重的法官汉德被邀请去发表演讲。汉德在演讲中指出,美国之所以公民热爱美国,美国之所以拥有长久的稳定与富强,美国之所以能够领导世界战胜法西斯德国和日本,秘诀便在于美国人以自由为共同之价值,他指出:「自由的精神即是对其是否正确不很有把握的精神,自由的精神即是尽力去理解别人的见解的精神;自由的精神即是将别人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不带偏见一并考虑的精神;自由的精神铭记,即使一只麻雀落地也该引起注意;自由的精神也就是基督的精神。」我相信,哪一天中国人民有了自由,哪一天中国便有了水到渠成的稳定,中国警察就不再需要执行维稳任务,更不用为维稳付出生命代价。
3.7神州处处皆酷刑
每年的六月二十六日为「国际禁毒日」,中国媒体上对当局的禁毒成就作了若干宣传报道。其实,六月二十六日又是「联合国支持酷刑受害者国际日」,即「世界反酷刑日」。但是,关于后者,中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有介绍和报道,难道中国不存在酷刑,所以这个日子根本不值得纪念吗?恰恰相反,中国虽然在一九八八年就批准了《联合国反酷刑公约》,但酷刑在中国仍然相当普遍。著名人权律师滕彪指出:「我个人观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刑事被告人受到酷刑。此外各种黑监狱、劳教所、洗脑班等酷刑更为惨烈。」中国的政治制度和司法体系一直纵容酷刑,中国却刻意回避「世界反酷刑日」,就如同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神经质地讳疾忌医。
掩耳盗铃是中共惯用的伎俩。但面对国内外对中国广泛存在的酷刑的质疑和批评,有关部门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姿态来。二零一零年五月三十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和司法部联合发布《关于办理死刑案件审查判断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和《关于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要求各级政法机关严格执行刑法和刑事诉讼法,依法惩治犯罪、保障人权,确保办理的每一起案件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有媒体就此乐观地发表评论说,从此刑讯逼供所获得的证词将不能成为法庭上的证据,刑讯逼供在中国将成为历史。那么,靠这两个规定真的就可以遏制刑讯逼供泛滥、神州处处皆酷刑的情形吗?
酷刑随时随地可能降临在你和我的身上
以「大国崛起」之姿顾盼自雄的中国,据说走到了三千年以来最风光的时刻。某些御用文人不仅扬言当今世界要实行「中美共治」,甚至还企图「取美代之」。中国既然成了超级强国,炎黄之孙本该欢欣鼓舞、扬眉吐气,可是近日网络和媒体上却连连爆出一桩桩的惨案,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在中国生命与尊严轻如鸿毛!我在网上看到一份《中国看守所离奇死法不完全记录》,从二零零九年以来不足一年间,被媒体披露出来的离奇的死亡方式有如下多种:
——「睡姿不对死」:福州学生陈某在拘留所猝死。警方称他睡姿不对,叫其不应,昏迷不醒,抢救无效,死亡。
——「做恶梦死」:武汉男子李文彦在江西看守所猝死,额头上有几处青紫伤痕。看守所称其是在半夜做噩梦后突然死亡。
——「发狂死」:大学毕业生林立峰,在看守所待了不到二十四小时死亡。警方称他是「发狂而死」。
——「摔跤死」:江西一嫌犯在看守所死亡。警方先是称其系上厕所时摔倒猝死。医生后俩称被逼造假。
——「妊娠死」:一名内蒙古十九岁少女戒毒所死亡,劳教局称她因「异位妊娠」死亡,网帖所称「遭强奸殴打致死」不实。